“你下去。”
叔夜面上无怒无喜,语气平静如同在跟家中晚辈说话。
丁麟麟抬起手,板了板手腕上带着的珍珠,他满面笑容地道:“前辈,上了擂台就要守擂台的规矩了,不是么?”
叔夜道:“不错。”
叔夜走到擂台中央,朝台下群雄抱拳一礼,仍旧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方才算苏某胜了一筹,那苏某指定一人出战,算不算得上在擂台规矩之中?”
江湖英雄不傻,方才打哄一番,已知这位是深藏不露的武学大家,那位河涧府的十六少爷丁麟麟在他面前,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大人跟小孩子比武,输赢都显得儿戏。
群雄一改对这人的印象,都竖拇指赞道,是个体面人!
听见台下有人说道:“此话有理,在场的武林高手不少,不妨但瞧这位英雄看得起谁,便请谁上台打擂,江湖比武较量自来有之,今日换个新鲜的比法,说不准让大伙儿一并扬名武林了!”
“好!”顿时群雄响应。
薛林芝坐在后方,见这擂台上的人颇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便道:“不知阁下是哪位豪杰,恕薛某孤陋寡闻冒犯了。”
叔夜还未说话,台下响起一个少年音,那声音得意地喊道:“他叫叔夜,是我的朋友,我们一齐上来的!”
群雄见到叔夜对丁麟麟的态度不难知道,这人自持身份,颇为爱惜羽翼,此刻在台下抢话的人,听声音就知道又是一个黄口小儿。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低声笑论道:连那河涧府的小十六爷都没给个好脸色,这又是从哪跑出来一位瞎凑热闹的小子,八成得挨一记棒槌了。
那插话的小子口中喊着“借过、借过”,嬉皮笑脸地往台前挤。
一张脸鼻青脸肿,这满头包的样子不就是被人猛锤狠敲过。
台上的叔夜,宽袍大袖,潇洒不羁,不免会让人联想到风靡魏晋时期的竹林名士风范。
这样的人却冲着那位鼻青脸肿的少年,感激地笑了笑。
群雄错愕!
那少年挤到了前面,又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拳脚,看口型是在为叔夜呐喊鼓劲。但是这拳脚招式嘛,是错误百出,姿势滑稽,尽出丑态。
群雄诧异这小子,难不成——是喝了几斤上来的?
疯劲十足!
众人都是走南闯北的绿林好汉,在江湖上行走,见过太多云涅这种插科打诨的江湖痞子,而台上那位看似孤立寡与的武林名士,竟也瞧得上这样一位没皮没脸之人。
两人还这么台上台下的眉来眼去,看得群雄拍着后脑勺,大喊一句,莫名其妙!
渡善大师所见这位叔夜和台下的一位后生小子,在武林群雄的瞩目下也不避朋党之嫌,故作反常举止,似要跟众人划分界限。便觉此人行事乖张,藏不住的邪气。
薛林芝假意咳嗽了一声,群雄渐渐安静下来,薛林芝从座上起身,道:“相请叔夜先生,往擂台请战。”
叔夜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走向梅香山庄弟子竖生死副的地方。
他的手掌下附有一道极细的铁线,抬手往生死副上一摁,便留下了一个血掌印。
丁家小子虽被冷落在旁,却是一脸满不在乎,见叔夜立下生死状,忙不迭地拍手称赞道:“好,真英雄!”
另一旁的司徒敬趁机派了弟子上去,将丁麟麟从台上拉下来,强行留在了梅香山庄的众弟子中间。
人群中走出一人,提剑上前,冲着叔夜道:“在下太湖帮仇起,今日上峰求战,问名不为命!请叔夜前辈成全。”
仇起这话算是肺腑之说,肝胆照人,群雄受到感召,纷纷对这位仇二当家刮目相看,齐声附和。霎时,全场群雄都在为仇二当家助威呐喊。
叔夜微笑着从台上礼让一旁。
仇起大跨步地踏上擂台,走到那生死副前,长剑出鞘,往手掌上一划。
血手印落成,群雄又是一阵叫好鼓劲!
待仇起往生死副上落了血手印,叔夜就说道:“仇二当家此战为名,苏某此战为命,拳脚无眼,请!”
仇起道:“看剑!”
仇起一声怒喝,提剑上刺,剑卷寒风,不留退路。
叔夜见他一来就架上了拼命的气势,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心下也有几分佩服。
所见他的剑招附上悲愤之情,似将平生的一切不如意都倾注在了剑法上,这么一来,剑招下露出的破绽太多。
一味凭勇,如何能取得胜利?
叔夜有心让他两招,并不接招,而是侧身避开,看上去就像是从仇起的剑招下躲了出去。
仇起虽一剑刺了个空,却是士气大增,翻手就用上了一击毙命的剑法招式,往这人背后直刺!
叔夜知仇起从后方提剑冲上来,正是笃定了侧身闪躲前面剑招的时候,调不出多余的气力,将身法站定——这就失去了迎面抗衡他手中致命一剑的机会。
叔夜身法的确是慢了,是因为他此刻的内心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趁这一招之下,将仇起打下台去。
仇起已经呼耶刺来,剑尖就要刺中叔夜的后心。
叔夜的衣袖鼓风,一下子便卷到了仇起的剑上,那袖子卷着他的剑,恍若眼前冒出了一个人,一手拿着仇起的剑往前送。
仇起右手挺剑,左手抬起,积蓄内家劲力,一掌劈向叔夜。
只这一夕之间的招式变化,叔夜已经调转了身法!
他身姿矗立,手肘往仇起出掌的左手腕下一顶,仇起痛喝一声,但还是不收招,又拼着一口劲力将头往前撞去。
这仇起当真是以命抵命的打发,剑术上是每一招都用到尽出,不留余地。
想不到,比拼内力也是倾劲全出,憨勇俱佳!
这人若是还有一颗忠心,倒是可以考虑纳入旗下,冲锋上阵,绝对是一个好兵!
嘿嘿,他要是崔鹤,肯定说服这太湖的二当家加入魔家,太湖帮在江湖的名气不算小,帮中也有上百名弟子共听差遣。崔鹤不是说过魔家现在缺人,太湖帮能够加入魔家,那就是再好不过,为魔家东山再起,荡平江湖,加注了一枚重要的砝码。
这位叔夜,便是苏长歌。借来竹林七贤嵇康的字号,似要以他“武林乐圣”的称号较劲古人。
他偏爱魏晋风骨,穿衣打扮都是效仿魏晋名士盛行的褒衣博带,营造出衣袂似仙,乘风归去的超凡心境。
关于苏长歌的人生写意还是理想态度,暂且不作评,以他身为魔家九宫尊者的身份,俨然已是武学名宿。
苏长歌对仇起有‘招安之意’,手下便留情了,只凝神调息,施了一道内力击向仇起额头。
仇起被内力震飞,摔至台下,手中的剑也被苏长歌夺去。
不到十招,便惨败下台。
梅香山庄的锣鼓又是一声巨响,“太湖帮仇起二当家,败!”
群雄都还没顾得上去看那位仇起败下阵来的反应,人群中又是纵身飞去了四条大汉。
见这四人,有高又矮,有胖又瘦,面相各异,有的是长脸凹面,有人是方面阔口;有人是浓眉大眼,还有人是狐狸窄目。
这四大高手一上台,就果断地在生死副上烙下四枚血手印,又朝着薛庄主、渡善大师,以及台下众位好汉抱拳团团一礼。
不等到这四人开始报家门,台下的群雄已经按耐不住激动,高声喊道:“西域羌雄,好样的,快打啊!”
西域羌雄便指这四人,他们出自塞外的辕门。
辕门一向不涉足中原武林,这次却来蹚屏风山顶上这浑水,只怕是因为西教雪公门跟‘草木皆兵’古西凉已来到了侠客州。
辕门正是古西凉的“前锋营”。辕门的人从不单打独斗,而是结成阵法,行军之处所向披靡,杀人如麻。更有那句“辕门杀阵,血满昆仑”,在西边武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长歌内心苦笑不已,这西域羌雄的登场,算是极大讽刺了他方才有心招安太湖帮的想法。
屏风山顶上的江湖高手是藏龙卧虎,远不是眼睛所看见的那般群雄聚义,以武会友的武学高下较量。
苏长歌更觉自己是一位上阵的兵,还是一位孤军作战的小兵。
还能怎么着,打就打罢!
心意至此,苏长歌胸中豪情万丈,仰头大笑起来,笑声蕴藏极高明的内力,气冲斗牛,在山间传遍。
群雄脸上,均森然变色。
【作者题外话】:银票砸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