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大哥还想着叮嘱三言两语,却被从里面咋咋呼呼跑出来的唐青打断。
唐青向来是个没规矩的小孩儿心性,即便是看见大哥在旁,也顾不上礼节,只惦记着交代的那几句吩咐,直接就冲着唐黛而去,连珠炮似地道:“四妹这才回来呀,咦,你的辫子怎么散了?衣服也脏啦?哎,我陪你回屋换身行头,总不能这样去见赵家的人。”
唐裕立刻点头同意,连声说好,他是个男人,这些女儿家的心思还得她们自己安排。便让唐黛先回屋换衣服,又让唐炎去叫他娘也过去帮忙。
唐黛拉着脸,阻止道:“大哥,这个时候去麻烦大嫂干什么。那人不是只剩下一口气了,算起来也该断气了才对,待我这珠翠满头地去吊唁他啊?”
唐黛说完,纤腰一拧,抬脚就进了公馆。
留下唐裕,唐青两人面面相觑,半天才反应过来唐黛话里的意思,而唐琼早笑弯了腰,在大哥的怒火冲他来的时候,轻身翻进了墙里。
墙外传来大哥的咆哮声:“把檐下燕羽弓弩上的栓全他妈的给我拆了,琼少胆敢再往墙上颠来倒去,就给我把他射下来!”
说来唐琼的轻功,是从唐门中一位江湖名号‘涉江采萍’的轻功高手那里学得的。唐琼在他侄儿唐炎这个年纪的时候,没少跟着唐门一群年轻门生跑外边瞎混。琼少当年是真浑。
唐白雨对这二儿子怒其不争,死了培养的心,再懒得管了。
于是教导唐琼的重担,完完全全落在了大哥唐裕的肩上。唐裕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唐琼的管教就是三天两头一个炸雷打头。
唐琼被逼急了,也跟他大哥动过手,唐裕巴不得唐琼找他打架,老跟个贼似得上蹿下跳,哪有个男人样子。
但唐琼打不过他大哥,唐琼除了一身是胆的飞檐走壁,唐门的绝活是一个都没学成。
唐琼心眼多啊,特别指教两个妹妹的轻功,三妹学武毫无天分,练的不咋地,好在没什么是四妹妹学不会的。
所谓唐琼这门轻功的教学成果只能由唐黛来正确展示——一旦大哥揍上门来,三妹便会飞鸽传书给四妹报信——四妹如同一只南归的大雁,如期而至。女诸葛劝起架来可了不得,几句话就把唐裕绕晕了。
唐裕被懵着回去,要等好几天之后,待无意中将此事提及,再经过一番细细琢磨后,才明白过来,又被唐琼唐黛联手给骗了!
指天发誓地赌,下次揍唐琼绝对不会手软。
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唐公馆檐下的燕羽弓弩,被称作‘白鸽的噩梦’。
这些鸽子都是唐青在养,她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跑到唐白雨那里去告状说大哥、二哥、四妹他们三人明争暗斗,受罪的却是她的鸽子。
唐白雨也被三女儿的善良打动,发现这唯唯诺诺的三女儿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他特意叫来老大唐裕叮嘱说:“你三妹妹品性敦厚,家中儿女最不会给我惹事的就是她,那俩机灵的,你都斗不过也不能伤害到三妹妹的心。”
如此,唐青饲养的鸽子才算逃过一难。
这武林世家的子弟,越是叛逆不省心的,越是能把轻功这门武学技艺,锻造的炉火纯青。天衢帮的小祖宗,赵元秧应如是也。
那禾苗在风中无根无依,他站在上面如履平地,能腾能挪,别说只三根金箭,一筒子倾去,能耐他何?
唐黛生气啊,气那登徒子装死赖账,更气家里人也帮着赵家欺瞒她。她打定了主意,哪怕是那姓赵的小子少了胳膊还有腿,打也要把他打出唐家。
还敢耍起无赖了!
唐黛一路带风地往烟霞轩里去,屋檐上火烧云似的木芙蓉花应对着唐黛心里的怨气。
两两相望。
唐黛内心从容许多,唐家的花开在唐家的屋檐上,也加持了唐家姑娘以主人身份面对外人的勇气。
但想不到,当头棒喝,朝脸招呼。
烟霞轩外,是一群生面孔的武人在把守,并且将唐黛拦了下来。
其中一人说:“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今日我们小少爷遇刺,想见他的人,不可佩戴兵器。”
唐黛咬了咬牙,手腕上带着的一个金钏隐隐从袖口露出爪牙。
院里传来闹声,一人跳脚道:“我不要再等下去了,我要亲自去找黛四小姐,姐姐你看,我好得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看嘛,我真的没有受伤,我都等了好久好久了......”
一个女子轻声斥责了几句,赵元秧安静下来不到片刻,又开始嘀嘀咕咕,还是在闹。
唐黛改了注意,手腕上的金钏藏了回去,她故意冲着天衢帮的武生轻佻一笑,手心里摊开一个荷包。
娇媚说道:“我是唐家的丫鬟,有件东西,黛四小姐让我交给赵三公子。”
赵元秧人在烟霞轩里,至少喊了几千声黛四小姐的名字,赵家的武生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为了制止那小少爷不顾规矩地去找黛四小姐,二姑娘特地请得唐门老爷的同意,让天衢帮的武生在这里守着少爷,以免两家再次伤了和气。
这小祖宗发起疯来,赵家上下都要跟着一齐遭殃。
所以听到是黛四小姐叫丫鬟过来传东西,赵家武生如获至宝似地接过来,便往院里去。
赵家这名武生拿着荷包刚走进院里,突然人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这一下,引得烟霞轩里大乱,在里面的唐门弟子下意识就知道这人是中毒了,忙张罗喊道:“保护赵二姑娘和赵三公子。”
在外边的天衢帮武生还以为是院里出了状况,一伙人齐冲进去,便看见刚才进去的武生倒在地上,手上还拿着荷包。
一人将那武生的身体翻过来,立刻吓得闪身到了一旁。
赵二姑娘被唐、赵两家弟子护着,虽看不清楚那人中毒的样子,但也知道绝非等闲的毒药,便下令道:“恐是剧毒,天衢帮弟子不准靠近。”
赵元秧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地躲在二姐身后,只喊:“二姐姐,救命,我好怕。”
赵元若不忘转过脸安慰自己的弟弟,哄着道:“你进屋里去,把眼睛闭上,别害怕,没人敢伤你。”
那赵元秧哪里敢离开他二姐,恨不得粘在赵元若的背上。
唐家的弟子一见那尸体的模样,就知道这毒是黛四小姐下的。
唐黛是制毒用毒的行家,她炼了一种毒药专门用来对付人的五官。
唐黛的毒药,要这人是个聋子,便不会毒哑他的嗓子,要让人变成个哑巴,不会连眼睛也一块毒瞎了。
唐黛这次的毒下得有点狠了,见那尸体的眼珠子从眼眶掉了出来,像吐出的内脏,耷拉在嘴边。毒融烂了他的脑子,头顶像块烂豆腐一样地坍圮。
大罗金仙降临也救不活。
又见那人手里的荷包,正打开了一半,应是这人一边走一边检查荷包里的东西,眼睛喷进了毒雾,
不早不晚,天上一道闪电劈下,雷声霹雳!豆大的雨滴一颗一颗往下砸。
赵三公子吓得哇地哭出声来。
赵元若只有牵着那赵元秧,进了屋。
赵元秧坐在屋里,嘴里呜呜咽咽,他泪眼婆娑,迷迷糊糊地瞄向院门口。
天将暗未暗,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走进了院落,那女子手里抱着一块木盒子,闲庭信步地从那尸体旁边走过。
旁边的人就像被这女子施了法术,全都一动不动,任凭她往屋里走来。
赵元秧啊地一声大叫,抱住赵元奇,哭道:“二姐姐,女阎王带着棺材来索我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