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启明,天色微亮,小重山上的热闹气氛已如滚水蒸腾。从这天开始,云阔长空,风似春水渗透,呼吸轻盈,就算再怠倦懒惰的人,也焕发出精神,神采一场。 屏风山顶,那祭台周围架起的四个座位已经撤下,变成了七把座椅。 东南角后,是一处正厅,门厅通往梅香山庄的训武殿,山庄曾派了十几名弟子从正厅而来,给在屏风山顶的群雄分了干粮和水。 待上擂台比武的好汉此刻都在呼吸吐纳,活动筋骨,为即将开始的英雄大会做足准备。众好汉心照不宣,都想着有名的上擂台挣个头彩,没名的权当搏个彩头,就算是赶着热闹劲儿也要登场一试高下。 正热闹间,训武殿那方传来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现在屏风山顶高手如云,这密集的脚步声传到众人耳朵里,就如锣鼓喧嚣。 气氛一下子肃静,似一张拉开的弓,弓在手,箭在弦,蓄势待发。 脚步声越来越近,但见,率走出来的是梅香山庄的大弟子司徒敬,他抬脚跨出门槛,紧随其后的是山庄弟子,他们神情严肃,规规矩矩地于左右列队。 稍许之后,共有七八名男男女女从门里走出来,这群人穿戴俊雅,着一身提花缎袍,刺绣钩织,经纬绝伦,见缎袍衣色馥郁,纹祥绚烂,自然是艳绝一方的蜀锦。 “来的是四川唐门的人!” “凭什么他们可以从正殿那方过来。” “凭什么?嘿我说,就凭唐门的暗器‘众里寻她’风过无痕,雨落无声。谁要是不服气,待会就上台会一会。” “你说的那是从前,现在暗器夺魁,且看兵器山庄。” “别介,我只是代咱山庄做些小买卖,比武,就不必了。” “‘铁公鸡’你闭嘴!” “看来仇二当家这心里还是在跟我那鞋底子过不去啊!我葛严吝在众英雄面前给仇二当家赔个不是,下一次要再想帮仇二当家挡要命的石子,不管情形是如何危急,我老葛绝不再丢鞋底子!仇二当家,这会气消了吧?” “你你你......” 仇起气得头顶都在冒烟了,无奈葛严吝说的句句属实,臊得他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梅花屏风上。 “唐门现在啊,确实不以暗器为先了。” “此话不错,唐门的银甲蛇矛,号称‘横矛巴山下,沙场秋点兵。’看见没,唐炎都来了,他就是唐门的‘万人敌,右将军’。” “哦!” 众人都羡慕感叹,只那兵器山庄的葛管家“嘿嘿”干笑两声,意味不明,酸不拉几。 唐门弟子走向群雄,群雄为表对唐门的敬重,都让开了一条道,唐炎背着手,领衔同门弟子,背在身后的双手把玩着蛇矛,似那银甲蛇矛毫无重量,他的眉梢眼角淡漠远逸,神情潇洒,一如游戏般自在。 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听来灵动轻盈,只见门下,玉簪螺髻似星云闪烁。 走在前面的是两名女弟子,听那脚步声本以为只有她们两人,却一眨眼,身后站着九名男弟子,这九人身着黑衣,手上没有兵器,面相也说不出什么特点来,怕是一转眼就会忘记这一面之缘。 登场这样的英雄大会,来的人步伐都会刻意凝重,视为亮明身份的一种礼节。武功高低,擂台上自会见分晓。 这九人却不露身手,便说明他们不会上擂台比武,亦或者是他们的身份不能为人所知。 这群人往前走了数步,前面的一名女弟子回头朝门厅招了招手,一个小姑娘从门背后跳了出来。 见双眼之间距离稍远,笑意从眼角流向眼尾,嘴角上翘,鼻梁周围分布一些小小的斑点,甚是精灵可爱。 穿着一件由黑色羽毛织就的斗篷,层层叠叠地堆积到鞋面,像一只随时都会远飞的小鸟。 这小姑娘来到屏风山顶,一直笑盈盈的,起初看她几眼,甚感无限可爱,看久了,会有一股寒意冲击心头,许是山顶风凉,眯了眼。又有不少双眼睛望向那两名女弟子,都对其微微点头欠身,以示礼数,目光到此折转,不再看下去。 谁没事去跟潼关解家的家奴对眼。 眼看四川唐门,潼关解家的人都来到了英雄大会,众人不免猜测下赌,下一个从门内走出来的是哪一门哪一派。 群豪先是低声议论,后来说话声越来越响,而在山顶立着的一扇梅花屏风后面,一孽障正在呼呼蠢睡,鼾声如雷,愈演愈烈。 这扇屏风上面描摹的梅花图,仿的是一副古迹,画上一树孤枝凛冽,几簇梅花绕枝而开,冷香阵阵袭来,飞来两只白头翁停歇在了梅枝上,于花间偎依缱绻。 这副画工笔细腻典雅,但也比不上真迹的俊逸苍趣,尤其画卷上,少书一行瘦金体所提的咏梅诗,更是没入平庸。只那两只白头翁,栩栩如生,死生契阔,执手到老。 那人念起了真迹上所题的一首咏梅诗,诗曰:“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 念完这首诗,只感口齿噙香,韵味悠长。 心境变得开阔之后,对那位在梅花屏风下打鼾放屁的人,逐渐逐渐……泯没了杀意…… 他还发现,要是把头抬高,稍微往后仰去,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这人的面孔看上去似乎就没那么丑了。 不过,在这群雄聚义的壮观场面,哪怕是只猪,也该醒了! 这人有意无意地摸了摸鬓间的白发,他的衣袖宽大,不经意地从云涅脸上轻轻地拂了过去。 “啊咦!”云涅猛地惊醒,一下子坐起来,脸上旧伤未愈,又添一个巴掌红印。他嘴角挂着一溜口水,睡眼惺忪,迷茫地瞪向前方。 面前太阳高悬,远峰一角没入云丛,他垂着眼皮往山顶下一望,便觉呼吸不畅,心跳加速。 旁边一人道:“还知道自己在哪儿?” 云涅揉了揉眼睛,乖巧地点头。 他睡意醒了一半,扭过头,一张丑脸冲着一张俊脸,问道:“叔夜君前辈,英雄大会开始了吗?” 自称叔夜的人,清朗一笑,回云涅道:“你自己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云涅先是锤了锤睡得发麻的腿,才敢站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挪动到屏风前面,定睛看去,两根眉毛挑得老高,傻不愣登地在心里叹为观止。 昨夜摸黑爬上来,身心疲倦,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今日这般大阵仗,后山群雄登顶时的壮举跟眼前情形一比较,那都不值一提! 屏风山顶上,站满了数百号人,群豪壮志激昂,而门派之间又暗潮涌动。 忽然,气氛再拔高一波,祭台后面走出的一众人,刚一亮相,就引起群雄哗然,不少人鼓掌起哄,又叫好助威。 就在四川唐门,潼关解家前后脚抵达英雄大会之后,百双眼睛盯向那扇大门,对下一个跨过门槛的武林门派寄予了重大期望。 出现了。 共三十多人先后跨过门槛,这群人中,有一人身量挺拔,紫衣金靴,发上戴着一顶银色珠冠,眼瞳奇丽,鼻尖又细又窄,薄唇未泯。 他的脸跟众人印象里是完全一样,掐指年纪,应比印象里的那张脸,要小上两轮。 云涅这厢遥遥远望,如雾里看花,更觉玉人风姿扑面扫来,扫得他一片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刻跪在人家那双精贵的靴子下,心甘情愿地当个马前卒。 “我比他,如何?”叔夜也从梅花屏风后面走出来,问云涅道。 云涅歪起嘴,擤了擤鼻涕,酌情回答道:“叔夜君,以您的年龄都可以做那位公子的老子了,这可没法比。” 叔夜袍袖一甩,道:“谁是他老子!” 云涅听这话的语气带着轻蔑,叔夜对那位公子的老子颇有点瞧不起的意思,而云涅对这种轻蔑的口吻烂熟于心。 遂斜着眼,观察叔夜君脸上神情,心里顿时肯定道:恩,不会错。 当那位公子领着一群人从唐门弟子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唐门人的脸上,没一个是好看的,全都横眉竖眼,嘴里哼地一声,扭过头。 而那公子的一伙人也是神色异样,牙关紧咬,怒目而视。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唐、赵两派之间明目张胆地发酵,只等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掉在他们眼前,两派弟子立即就会相互吐起口水,扑上前扭打成一块儿。 蜀中唐门与广州王赵家的积怨如此难化解,这就要说回那段笑传武林的一场风月官司。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开始进入回忆篇 非常重要的回忆 文字会提炼的美一些 望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