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附近出现了白骨,丁乔霄自告奋勇去查个究竟,数口箱子大喇喇摆放在官道上。
浮屠岛的俗家弟子手持钢刀,神情警惕地守在一旁。他们这次办的是江湖以外的差事,便故意拿着平日里并不使用的兵器。
官兵虽知这些人是江湖人,但见过了京师黑巷的令牌,自不敢随意对待,暂且放过路旁那群不知礼数、糊涂喧闹的戏班小子,自觉地走到箱子这头,列队成排,便是在浮屠岛弟子之外,又架上了一道凭栏。
正当日中,日头高升。
官兵被明晃晃的日光照花了眼,恍惚里,见一个小矮子爬到了一口箱子上。
道是谁,原是人群中那一个花脸!
官兵又怒又急!心里也均差异道:那花脸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爬到箱子上去的?
众人现已一齐冲上去,个个模样凶悍如匪,恨不得当场卸了那大胆小贼的全身骨头!
浮屠岛弟子比他们动作更快,几条大汉平地跃起,手中钢刀均已出鞘,刀锋逆光,直斩花脸颅顶!
眼见小花脸将剁成肉泥,可那小子,不但不逃命,反而盘腿往箱子上一坐,闭着眼,像是对一切凶险视而不见。
日光惨白,刀光趔趄。
几把钢刀像是提线木偶,哐啷声地被齐齐扯下,甩到天边。再看执刀的浮屠岛弟子,往空中打了几个跟斗,最后一头倒栽进泥浆里。几人均是脚心向天,脑袋种地,是死是活不知。
剩下的官兵们想抽身躲避,无奈身体早就冲向前方,想临阵撤回也刹不住脚了。
他们十几人一齐冲向坐在箱子上那花脸,然而在他们中间,凭空多出了四个人!
这四人纵身向前,官兵见他们这一跃,也不知使用了什么妖法,只四人身影,忽又变作数人身形,白的黑的影影幢幢。
十几个官兵着魔似地撞在了一起,挫了皮,伤了肺,口中哀嚎又抑扬顿挫,又此起彼伏。
片刻间,道上狼藉。那边倒栽葱着几个壮汉,这边一众人个个挂彩。
原在官道旁推推搡搡,吵闹不休的戏班小子,摇身一变,就成为了主导这场祸事的贼匪头子。
那花脸从箱子上直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现场,余下众人分看箱子两旁。
官兵见几人的阵势,竟是冲着那几口箱子来的,便喝道:“连千岁爷的东西都敢劫,你们真是活腻了,难道刚才没看见那年轻公子拿的是京师黑巷的令牌!”
小花脸凑近了,望着他们道:“有多了不起啊,说来我且听听。”
这次说话的官兵一手捧着脱臼的下巴,口齿不清,仍就坚强发言道:“我呸!无知小儿!你们劫了京师黑巷的道,大明万里疆土以内,能有活路吗?”
“这人说话,我听着费尽。”从旁边走来花脸的同伙之一,那小子一张长脸,五官深俊,拧着眉头,年纪轻轻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温吞模样。
他指着方才说话的官兵,慢吞吞地道:“我看你中气十足,显然伤势是没什么大碍了,那就由你来领头,为我们护送箱子。”
那官兵听后疑惑不解,换了一只手托下巴,含糊问道:“送哪里去?”
见官兵缩着身子不动,那人就道:“你不愿意也行,这里的人我随便挑几个,剩下的就......宰了吧!”
官兵众人见这几个小贼谈生死如儿戏,当真亡命,不得不开口求饶。 有一人哭天喊地起来:“几位小爷,天底下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你们不去抢,何苦来要这几口箱子。就算你们非要打这箱子的主意,哪里不是劫,非要在我们当差的地段上犯事。今日在此是个死,他日朝廷降罪,依然是个死。我看你们个个年纪尚轻,又本事通天......”他话只说了一半,几道血柱从旁喷出,溅了他一脸,又听几声哀鸣横断,周遭煞气怵目! 那人呆滞地回头看了看身旁,一个浮屠岛弟子的头颅,从一旁骨碌碌地滚到自己面前,头颅上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还活着的人,谁敢多言! 时运不济,遇上的这五人,到底都是些...... 什么东西! 有两个小贼丝毫不忌讳地往那血泊之中踩过来踩过去,他们手里晃晃悠悠提着钢刀,冲着那些个南院弟子的脑袋,一刀下去,又一刀抬起。 官兵们原本尚存一息逃命的想法,现如今亲眼见证他们砍人脑袋的手段:每一刀都扎扎实实地砍在人的颈骨上,手法与那杀猪宰牛的屠夫无甚差别,直教砍头二字白话。 眼瞅着浮屠岛弟子的脑袋没一个留在了脖子上,官兵们的心里彻底凉去一半。 从那片血泊里趟出一个眉眼描墨,桃腮粉面的男子,温柔而道:“只要让箱子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我们不会伤你们分毫。” 就这样,箱子现由官兵押送,他们押着箱子往小路那方走。 至于那几个不知什么来头的人,一直行踪不定地跟在身后,一会是三人身影忽闪忽现,一会又是两人一左一右挨着他们走。官兵都是战战兢兢抬着箱子,唯恐激怒了那伙贼,一刀下去,人便完了。 究竟什么叫做应该出现的地方?官兵心里的疑惑也深得很,手底下托起的箱子颇具分量,不免猜想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就这么思考着,走在前边的人抬眼望见不远之地横七竖八散着的几具骷髅,唬得哇哇怪叫!手里一松,箱子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后边跟着的人急切停步,一个连着一个撞了上去。有一个箱子被撞翻在了一旁,上边的盖子豁开了一个大口子,从里面露出一只僵硬的手。 官兵见状,在原地又是一通乱叫。抬了一路的箱子,里面装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 死人! 官兵知道此事不妙,个个扑通趴地上,对走在最后面的那五人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求饶,不停哭喊:“各位小爷,哦不,是大爷,各位大爷,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好心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立刻消失地干干净净,绝不会多说一字一句。都是些大爷们呐,放过小的们吧!” 一人从最后边走了过来,为了安抚他们激动的情绪,低沉着声音解释说:“我也不是非要你们性命,但这箱子里的东西你们也见着了,便知那京师黑巷铁定饶不了你们。如果你们能按照我说的做,或许还可以保住性命。” 官兵停下磕头,抬头见对他们说话的是一位披着云肩的华丽美人。这美人却是个男的。 他一手指着他们,一手插着腰,似以商量的口吻说之:“箱子本是由妙人公的儿子护送,现在那小子又不知下落,我给你们一个主意,你们将这几口箱子送到赫赫有名的侠客州去,自然有真主出现认领。不过你们要挑个好时辰,我看丑时三刻最有意思,瞅着没人,你们要将箱子里的死人规规矩矩地摆好了,记住我说的话,待事成之后,我护你们自由。” 这番话公然是要跟那武林中的正道门派过不去了,官兵心里呜呼哀哉地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几个唱戏的小子学来了不得的本事,就恨不能把祸往天上捅! 官兵们已见识过他们的本领之高强,手段之毒辣,因而全都俯首帖耳,没一个敢反驳。 又依照小贼所说,官兵们打开两个箱子,把里面的死人挑一个箱子放在一起。官兵埋首照做,只是在抬出死人的时候,他们忍不住好奇就多瞟了几眼,发现死去的人面目成青灰色,头下枕着一块黑石。奇怪的是,尸首均未腐烂,不闻尸臭味。想到此,更觉此事诡异黑暗,往下到底藏着什么真相,他们更不敢多做想象了。 随后贼分两路,三人跟在官兵身后,直到看着他们把箱子送去了侠客州。另外两人抬起那个空箱子往另一个方向而去,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