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山水风景之美,齐鲁之地享天地灵气,钟灵毓秀,自古以来英豪辈出。
在入济南府前,必然会经过芜游小镇,小镇之后还有一段桥路要走。
桥名为子胥桥。
桥上都付盛景,极目远眺,一处通往荒山,一处连着湖泽。往山上行,会去到那悬崖绝壁;沿湖走,会来到闻名天下的侠客州。
转拐处的一角墙根下,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地痞小子又蹲在老地方,眯起贼眼,伸长脖子,盯着过往的姑娘,口里不停流着哈喇子。
听其中一个小子说道:“你们瞧左边那女人的屁股,圆滚滚的,老大肯定会喜欢的。”
另一人道:“得了吧,老大这会儿在风月斋逍遥快活,只咱们命苦,吹了一脑门子冷风,哎,这些个女人是看得见,吃不着呀!”他说完还伸出手,虚空似地捏了一把,拉着嘴角淫笑不断。
“哎哟!谁打我!”一个臭鸡蛋从天而降,啪地砸在一小子脸上,不等那小子回神,又是一大耳刮子扇来,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一片紫叶似的影子在前方飘落,一眨眼便不见了!
接着后面是一片叮当作响之声,一群家奴打扮的人手持木棍,个个面目凶煞,口中骂道要剥野丫头的皮!
蹲墙角的小子们看到这场风波好奇心起,连姑娘都顾不上看了,屁颠屁颠跟在那群人后面,
听那家奴划下道来,着实让人吃惊不小,谁不知道河涧府妙人公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势利眼,传闻说,河涧府的幕后老板身份不详,跟当今皇上的宠臣严嵩或许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个姑娘竟然敢跑到那里闹事,看来,果真是不要命了。
河涧府的家奴嘴里骂不停,脚下也不停,只是那道紫影来无影去无踪,害得他们只有拖着棒子在街上瞎撞,这么一来又是一通乱骂。
忽地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几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好不要脸!”
其中一个家奴顺口接道:“你知道什么,那哪里是个小姑娘,简直比狐狸还狡猾……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另一个家奴恍然大悟,道:“不就是那个野丫头!”
四下里张望,空中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准确无比地打中一个家奴额头,紧接着又飞来一个包子,打中了另一个家奴的脑门。清脆的声音数道:“一个,两个,三个…”
她一报数,便有一个包子飞出,打中一个家奴。
这些人被她戏耍的团团转转,一手护着脑门,一手托着棒子围成一圈,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这姑娘的功力较浅,这一枚包子砸在头上,就跟从天降落的一坨鸟粪无多大区别。
喊着要捉她的那群人在不知不觉中围成了一个圈,却始终不知对方在何处,只能怒骂道:“野丫头一味鬼鬼祟祟暗算人,倒是......倒是哪门哪派的......的家教!”
这些人追了一路,难免气愤,为了顾及河涧府在江湖里的形象,平日里挂嘴边的那些浑话都没敢出口。
远处传来一阵娇滴滴的笑声,正是戏耍他们的那个姑娘。
接下来这姑娘说的话,竟是最下作的脏话!
那骂声时而粘糊时而娇憨,就跟在唱歌似得,清晰无比地飘过来。
众人听着那骂声,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像矮了半截,腰都直不起来!
谁也不知一个小姑娘从哪里搜刮来的这么多粗话。
那姑娘越骂越精神,根本不用喘气。众人被骂得狗血淋头,脸涨得通红,终于一个嗓门特别大的人大叫了一声,又咕噜地喊了一句。
到底是那几个偷看姑娘的小混混眼睛贼亮,点拨一吼:“桥栏上坐着一个人呐!”
家奴闻声齐刷刷扭头看去,子胥桥周围无树木遮掩,一眼望去就可看见那灰白的石栏上的确坐着一个紫衫小姑娘。
姑娘娇小玲珑,诡异的却是她的头上带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笼子。
她坐在桥栏上,不仅没有趁着混乱逃走,还气定神闲地将手里的一屉包子,一个一个往水里丢去。
包子显然是刚刚拿在手里,还能看见一丝丝热气。
来往的人边走边瞧,不乏有好事者打听事情原委。
家奴气得跺脚,“那野丫头真是活腻了,往我们别府四处扔炮仗不说,还惊扰了雪公门的马。”
另一个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野丫头头顶上戴着那个玩意,装神弄鬼的本事大得很,我们追她的途中,还被她放倒了几位兄弟,你说,我们能放过她!”
说着话,众人就你拉我扯地赶着往桥上捉拿祸首。
忽听,地面轰隆轰隆地动荡起来,随即,远处响起一串密集的马蹄声,似锣鼓喧天,喧嚣之中,十余骑人马飞驰而来。
马上一众都是着骑装的大汉,他们骑马闯进闹市,激荡起一阵旋风,就快把街边的摊位掀翻了过去!
市集路窄拥挤,却是轻骑绝尘,丝毫不受环境所累。
见到这般阵仗,家奴束手原地,脑子麻溜地转了个弯儿,手舞足蹈地为雪公门精湛的骑术喝彩叫好。
西教雪公门在正邪大战中受到的冲击最少,现在风头正劲。
想着多年以前,几位背景相似的名人后世子孙,一路招兵买马,终成今日之气候。雪公门内部很长一段时间都为争夺教主之位打得头破血流。
由于缺乏一位精神领袖,以至于最艰难的那段时日,他们屡屡跟其他门派结怨,得罪的人多了,不得不请浮屠岛出面。
昔年浮屠岛俗家门派实力雄厚,以东海浮屠岛上高僧的名义委托河涧府的丁惊尘做东,丁惊尘得岛上武僧垂青,高兴还来不及,广邀而来江湖上的各路英雄豪杰,算是给足了雪公门面子。
觥筹交错间,赴宴之人推敲着意思也就将这一本小小的恩仇录给化解了。从这之后,雪公门外敌少了大半,内部斗争也有所削减。
雪公门的骑术冠绝天下,扬言道:若是天下的路没有马去不了的地方,那么天下的马就没有雪公门说不出的来路。
雪公门掌握这样的势力,就算武林有些许门派不满雪公门处事的霸道,恨则恨之,也不会傻到跟他们彻底撕破脸面。现在的教主是金坷挪,以他的城府,雪公门做事情章法不少,不过骨子里横行无阻的霸道却是无可磨灭的。
马背上的人齐声鸣哨,马蹄一撩,轻巧地跃上桥头,在不甚宽阔的桥面有序地列阵排开。
“你是哪家的丫头?”
易恩游骑在马上,率先出阵,他面露凶悍相,声如破锣,喝骂一声又才道:“有胆子得罪雪公门的马,就要有胆子留下命!”
易恩游像是要力证此话的可信度,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利索地取下挂在马鞍上的钢锏,嗡地一声,倒插在地面上,不断弄出难听的摩擦声,就像是屠夫在等待待宰的羔羊般。
坐在桥栏上的紫衫少女,见到雪公门这样的排场,肩膀也不自觉地一抖,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嘴里哼了一声,骂了句:“老畜生!”
家奴心里都是哎哟一声,道这姑娘年龄小不懂事,眼看她这小命要没了,于心不忍地给这姑娘递注意。
喊话道:“小姑娘你不能随便骂人,或许你不识得眼前这位易大侠,他可是雪公门里响当当的人物,万不可得罪!你就规规矩矩地认个错,毕竟是你错在先嘛!”
这姑娘又用鼻子哼了一声,伸出细细的手指指着易恩游那丑陋的大鼻子,冷笑着道:“哼,雪公门!”她故意拖长声音说:“不就是个马贩子......”
易恩游眼角皱起,长臂一招,呼地抄起钢锏掷出!
钢锏朝着紫衫少女的左肩直刺而去,他这一出手虽然只用了五成力,但力量上绝对可以打穿她的肩骨,说不定会将她的整条左臂给削下来!
要小姑娘赔掉一条胳膊,虽说残忍,不过她从一开始就口无遮拦,不懂规矩,今日权作教训,从此后切不可再如此做人。
她“啊哟”一声,从桥栏上摔到了地面,幸而躲过钢锏,保下胳膊,却不待她起身,那钢锏又朝她面上带的笼子刺来。
易恩游咧着一嘴歪牙,笑容得意,他早就提防这小姑娘跳下桥潜入水底溜走。 钢锏上附着内力,像是刮起了一场大风,紫衫少女连忙沿着桥面滚了滚,站都站不起来。 眼瞅着那钢锏冲到一半,忽地,往紫衫少女头顶上蹿地一下——飞走了! 哐呲、哐呲......冲着桥下去。 易恩游骑在马上,脊梁骨直发软,眼珠子瞪得就快掉下来,他结巴似地道:“怎......怎地......” “这他娘的,闹的是哪出笑话!”易恩游骂道。 教门之中,易恩游向来是一马当先,然而这次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马当先地丢了老脸。 雪公门的人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各自寻思: 雪公门的兵器怎么可能掷飞了呢? 易恩游怎么就手软了呢?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腾地一声,桥下青光一闪,那钢锏!又腾空蹿了回来! 风声狂追着锏尾,明显这时候钢锏上附着的力量是刚才掷出去的几倍有余。 紫衫少女就好像鬼上身,见她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又立刻向后仰去,那钢锏压着风声嗖地往她头顶上的笼子刹那飞逝。 无丝毫分差,钢锏笔直地刺入易恩游坐骑前额。 马蹄前后乱捣,坐在上面的易恩游拉不住缰绳,大骂着摔了下去! 再看那雪公门的马,前足跪地,嘭地、翻身倒下,血淌了满地。 没来得及挣扎,便死了。 一匹马横死在前头,引起后面的马阵脚全乱。 亏得雪公门众人急令斥吼,勉强将马镇定下来,但观他们脸上表情全部僵硬错愕,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柄钢锏。 钢锏稳当当地没入马的头骨,力度不进一分,不退一分,可是就凭钢锏飞上桥来的力度,不仅能够打穿马的头骨,还可以让骑在马上的易恩游变成个血窟窿! 都说锏与马是雪公门的矛与盾,是雪公门的魂与骨,然而桥上片刻就被人抽去魂魄,解下骨头...... 雪公门这脸,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