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正教已逐一赴往侠客州,妙人公丁惊尘领衔弟子夹道欢迎,一番盛情相邀,将主宰当今武林的几大门派重要人物,请进了天净园。
天净园号称是侠客州最气派的府邸,这近一个月每日都开宴席,馆中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座馆前面搭了台面,或安排戏角或安排灯谜供人游戏。
铜色大门在一个月前被整顿翻新过,而经历昨日的一场太阳雨后,旧的色块披露出来,将新的颜色稀释成泥,曝晒几个时辰变得斑驳、难堪。丁惊尘的第十三个儿子丁容容被迫揽下这等差事,正呼三喝六的招呼着几名河涧府的弟子将大门重新布置。
他肩负此任,不得已驻守在门外,听到门内传出的宴会之音,便知是那十六弟拉拢人的惯常手段,暗自计较日后如何将这位最得宠的弟弟比下去。
最得宠的人现在置身于小重山的屏风山顶上,正是将一番热闹看得兴味盎然之时。
虽然唐门与天衢帮的弟子没有站到一处,中间还隔着潼关解家,但不妨碍群雄的眼睛往这两家转来转去,打起眉毛官司。
云涅跟叔夜君成功混入从后山上到山顶的那队人里。这伙人的打扮像是从关外来的,长相也稍区别于中原人,一致认定云涅他们也是花钱买通了兵器山庄才搭上的桥,便不分神理会。
云涅竖起耳朵,东听西打听,不知何时开始,众人异口同声地都在议论一段二十年前的恩怨情仇。
他对这些江湖纠葛才不关心,不过听到有人形容“世间少有的美人”便凑上前,细细品鉴。
云涅听完这段江湖孽缘,顿生感慨,抹泪而道:“正所谓情不知因何而起,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以一种悲伤的口吻向叔夜君转述所闻,如是说,可怜那赵元秧是个情种,遇上的唐门四小姐偏偏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大婚之日摆了赵元秧一道,害的赵元秧思念成疾,为她唐门四小姐人都疯了!
叔夜君表情平淡,只道:“唐家不是说黛四小姐因病去世,没福气进赵家么。”
云涅啧的一声,向叔夜君咂嘴道:“这你也信!”
“我都听明白了,这都是唐门交不出人找的借口,唐黛就是逃婚了,离家出走了!唐家找了另一个女儿顶包,赵家不认。不怪赵家,搁谁谁会认?”
叔夜并不想跟这小子讨论唐赵孽缘,尤其是在梅香山庄这个地方。
任凭云涅在边上独自悲伤,再说连这榆木脑袋的小子都知道是唐家把人弄丢了瞎编的借口,江湖上的人还能猜不到,天衢帮岂有不知!
江湖上的人不仅知道唐黛没有死,还知道号称暗器之王的玉峨眉就是唐门的黛四小姐,她的确尚在人间,活得好好的,成为了兵器山庄的上宾,不离黎夫人左右。
但这些话,江湖人能说开来吗?
就像没人会提到那赵黍离的母亲,就是顶替唐黛嫁去赵家的唐青。
不揭人伤疤,是江湖人心照不宣的义。
人在江湖,想一身清白,难!
叔夜苦笑一声,想不到上这山顶为打架而来,竟然还多愁善感起来。
叔夜见云涅还在自言自语,听那云涅已经讲到,“唐黛逃婚并且得逞,简直就是为江湖儿女想要私奔的起了个带头作用嘛!原来,薛庄主的女儿‘梅影剑’薛沁,就是效仿唐黛才离家出走。薛庄主给现在的女儿取名为子规,就是在盼着薛沁回家呢。”
叔夜猛地咳了起来,这一咳,就咳得相当厉害,云涅正说得上头,唯有作罢,帮咳得停不下来的叔夜拍了拍背。
叔夜终于不咳了,却听山顶群雄同声同气地喊了一声:“薛庄主!”
喊声威震云霄,久久回荡。
跨出门槛的是一位身材矮壮的中年男子,年过五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薛林芝绕着祭台,向众人抱拳见礼。
他面上笑盈盈,步伐不疾不徐地登上祭台,朗声说道:“承蒙各位群豪看得起薛某,前来参加这场英雄大会,薛某受愧了!”
台下的人都是抱拳施礼,齐声附和,有人说道:“薛庄主太客气了,以你在江湖上的声望,举办这个英雄大会,大伙儿还不都抢着来,是不是啊!”群豪又是一阵拥戴。
这时候,传来一声阿弥陀佛,那人道:“天下英雄所见略同,侠客三公召集群豪赴会,便是想讨论出一个应对魔教的办法。众位都知道,自魔教在江湖上竖旗以来,与我正教明里暗里已交锋数次。这次梅香山庄能作为中立派主持,甚是公平。”
说话的是一位僧人,见他目光炯炯,神情威严,每说完一句话就如敲响一道钟声,在山颠回响,这般内力修为实难估量。
这位僧人便是北寺罗汉堂的首座渡善大师。若非北寺遭逢大难,罗汉堂的高僧怎会放下禅修来参加这等江湖聚义。
渡善大师上山来时,并不想显摆修为,引人注目,只待这一刻讲出北寺现状,才表明了身份。
渡善大师道:“说来惭愧,蜜罗寺被魔头所毁,多谢侠客诸公有慈悲之心,为我寺弟子辟出一方清修之地。这次老衲上得屏风山顶,并不是为了比武而来,而是想在天下英雄面前,为我寺讨个公道。”
群豪情绪激动,都替北寺声讨起魔教的恶行。
薛林芝忙走向渡善大师,掌心合礼,请渡善大师上座。
待渡善入座后,薛林芝又道:“众英雄息怒,当年有正教齐心捣毁魔家,才让我们武林享有近十年的太平。不曾想,正教弟子参加完雪公门新任教主的继任大典之后,在回程路上被人伏击。
已经有人证实,大漠伏击正教弟子的人便是魔家的余孽,也就是在江湖上自封三大魔教的人。”
台下又是一片喧哗,都道:“难怪能够把北寺逼到绝境。”
又有人道:“怕什么,中原武林同道,人多势众,咱们同心协力就不信对付不了!”
“渡善大师和薛庄主的意思咱们都懂了,不管是叫魔家还是叫魔教,都他娘的是从一个肚皮滚下来的东西,咱们都给他铲咯!
大伙上这里来,等了一天一夜,话不多说,擂台就在这,谁先上!”
渡善大师连忙念几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薛林芝也跟着点头,大手一挥,招呼道:“摆生死状!”
梅香山庄的弟子左右拉开一张白副。
又听一人朗声大笑道:“早该打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便飞出了人群。这人才刚跃出人群之中,已经引起混乱,所见十几种不同的兵器同时朝他的头顶招呼。
他没有再次往前冲,只是回到人群中。
众人瞧他年纪不小了,只不过,他的这身打扮怎么看都有些为老不尊。漫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大侠气度,被人指认是个老骗子恶霸,倒也合适。
群雄中有人起哄嘲讽道:“比武是讲规矩辈分,讲究门派家数,你个招牌都不亮的家伙,只顾抢着打头阵,真是不懂规矩,白活了岁数。”
还有人认出他是从后山上来的,更是不留情面地笑话他道:“老骥伏枥,安能饭否?”
围在他身边的人,拿手指着他,笑得肆无忌惮,手指差点就戳在他脸上。
他神色冷静地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溅到面上的口水,忽然衣袖灌注掌风,像是多出一只手,一巴掌就打在了离他最近一人的脸上。
那人始料未及,被一巴掌打的失去重心,身体往旁边一歪,挨着他的人也纷纷往后倒,刚好留出了一块空缺,这人脚下一刻也不停留,步伐左晃右躲,从人群中的缝隙穿过。
周围不少人扑上去试图阻扰,但这人出手极快,所看见的,就是两旁不停有人飞出——就像抛西瓜一样地给扔了出去!
人群已经豁开了一条大口子,扬尘飞土中,依稀见那人右手往前一送,沿着他的手臂旁飞旋出一尾长鞭铁链!
他手腕下绕,反手夺过长鞭,手腕一转间已经消去其势头,再展臂一挥,那铁链长鞭就如横江两阔,掀起巨大风浪往周边跌宕开。
忽见长鞭的下方跳出一个人来!
那人高高窜上了半空,实则是被这长鞭打飞了。
有人指着喊,是扬州‘夺魂鞭’李浮生!
李浮生轻功不弱,人悬在半空,又立马稳住了脚,蹬腿就想往擂台上去。
这老恶霸倒是不动声色,手中巧妙地将长鞭丢了出去。那长鞭化作一尾毒悍的蛇,直接往那人小腿上追去!灵活地缠在那人的小腿上。
李浮生还不知道腿脚已被鞭子捆住,只感到一股力量使得整个人在半空中给拽了下来!
众人仰起头,望着这人下落的势头,却看见那位夺鞭打人的老恶霸,已是纵身飞出了人群!
“大伙齐心协力,把这老恶霸打下来!”
众人说这话时还夹着笑意,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给第一位登台打擂的人一个下马威。
眼见各种刀枪棍棒都使出来,只为去搅乱那人的阵脚。
然而这人悬吊半空,就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续不断地在他脚下延伸,各式兵器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碰着。
他又一抬脚,利落地追上那飞旋出去的长鞭,直接踩着长鞭,从上面踏了过去。
那长鞭打出几道利索的弧线,另一头拽着李浮生的脚迅速拉坠!
老恶霸背对人群,已站到了擂台上。
人群中,大伙难掩失望表情,笑着喝骂,一重高过一重。
至于那‘夺魂鞭’李浮生,被自家兵器缠住脚,仰头倒了个空,如同一条半死不活的鱼,也甩到了擂台上面,腿脚“得得得”地挣扎着、朝地上使劲儿。
第一位站在擂台上的人,全借蛮力冲开人群,众人看不出他武功来历,又七嘴八舌地调侃起来道:“这位爷背对着我们干什么,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哈哈!哈哈!”
这人突然就闪身到了祭台边上,单手提起在地上不断扑腾的李浮生,朝着人群最集中的地方丢了出去!
顿时底下的人像一团扰乱的麻线,相互挤在一起,扯都扯不开。
又一声惨呼,随即便没入云霄。
有人将丢下来的李浮生扛起来,干脆利落地就扔下了山。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都往山下瞧,然而,就跟听书似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梅香山庄的弟子敲响了第一声锣,高声宣布:“夺魂鞭李浮生败!”
再待众人回目,那将李浮生扔下山去的人也站到了擂台上边,他先朝座上的薛林芝,渡善大师抱拳施礼,便转身向擂台上的那人道:“不敢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晚辈丁麟麟,领教前辈高招。”
【作者题外话】:打架了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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