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灯火璀璨,火树银花,略微失神间回忆涌上心头,摧枯拉朽般将他定在原地。
陈情重重摇了摇头,将这些半年来总是不请自来霸占思绪的悲戚回忆强硬地甩了出去,接着掂了掂手中沉重的布袋,总算是有了些喜意。
中途折返并非偶然,拿走那摊贩第一批货时,陈情便看到他额头上的黑气淡了些,所以他才故意假装走开,为的就是套他一套,结果他还真的又拿出来了一些,成全自己的同时也那摊主也顺手救了自己一命,可谓一举两得。不,一举三得,他还把黑锅给彻底甩了出去。
起初在代县时他还没觉得自己能看到别人眉头间的黑气是什么大不了事,可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终于彻底发现了其中端倪,说出来有些离谱,他没有金手指,也没有系统,更没有世外高人指点,却有一双能断人生死的眼。
只可惜这并不完美,他只能看出来,但并不能确定人什么时候会死,会怎么死,综合考量好像没什么好处,这倒不如顺其自然。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通过那摊贩,他对自己的这双眼有了新的看法。
正要愉快返程,面门忽然袭来一阵香风,紧接着肩膀处便被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布袋滑落,东西洒在地上不少,陈情也顾不上与那人计较,赶忙伸腰去捡,这些东西可绝对不能轻易暴露,容易引火烧身。
“实在抱歉,我女儿行事莽撞,若是有东西损坏,我尽数赔你。”
这声音雄厚有力,像是一张无缝的墙,不过陈情只忙着去捡那个带着绿芽的黑色土疙瘩,回话实在是没那个心思。
“这位兄弟莫要生气,不如我给你买些吃食甜糕,也当是赔礼了。”男子俯下身来,以耐心十足地口吻说着,伸手抓向一个手掌大小的斑驳摆件,却是猛地一愣,轻嘶一声。
“别动!”陈情匆忙将东西抢先一步拿了回来,迅速装袋,忐忑地抬头看去,发觉此人并未有任何后续动作,只是在那凝目愣神,表情严肃,心中不免一惊,这定是个识货人。
“兄弟,你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浓眉男子沉声问道。
“捡的。”
“从哪捡的?”
“跟你没关系。”系好包裹,陈情随口一答便要夺路逃跑,虽说这人看起来浩然正气风度不凡,可难免不会站在他对立面,因此当然是不多做回答,早溜为妙。
男子一把抓住他小臂,再问:“哪来的?”
陈情心头一凉,便想着和他较量较量,也好试试这几个月以来自己的功夫练就的究竟如何,到底够不够扎实,可紧接着便被身前不远处四五个彪形大汉一个挺胸吓得收回了心思,心想是个狼灭,出门带这么多保镖。
“这位好汉,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咄咄逼人?”陈情选择识时务,先服软,徐徐图之。
“你先回答我,这东西哪来的?”
“湖里捡来的,官府可没说捞剩渣违法。”陈情试着挣了挣手臂,居然丝毫动弹不得,“这位壮士,我看你也并非官府之人,还是做人留一线吧。”
“为何蒙面?”男人语气温和了一些,手上同时微微放轻了力道。
“我冷。”陈情说着便打了个哆嗦,这是实话,半年前在代县西门前身中两箭,一箭射中左肩,一箭射在胸前,调养了半年都没好利索,虽然行动不再受限,但也一直有些怕冷。
但怕冷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怕人认出来,他可是还背着谋逆的罪名,就算不知道怎么着就到了这南山城里,可这街上的告示栏中到现在还贴着他的画像,可见黄公公是多想要了他的命。
其实他们之间的矛盾倒也并非值得他这样对待,陈情也想过,这其中多半的原因肯定是王家出了钱。
藏了数月这才勉强敢蒙面上街,不止是天气原因,常年来在南山城中游山玩水的不在少数,不愿意露面的也有许多,尤其是在飘仙楼附近更是正常,因此他就算是蒙面也并不显得突兀,虽说身上的衣物破旧了些,也只是为了低调做事罢了。
“你受过伤......嗯?还是箭伤?”男子捏了捏脉搏,惊讶间张口便道出了内情,功力堪称十年老中医,“脉搏平稳,但仍有些虚浮,看来是个大伤,不过调养的还算不错。”
这下陈情更是觉得此人不凡了,处去良医,其实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也能做得到。不过震惊之余也免不了一番心惊肉跳,亏他刚才还想着用自己练了两个月不到的三脚猫功夫和他斗上一斗,还好没动手,否则人家一脚就能把自己踹得倒退到半年前。
“罢了!你把东西给我,快些回去吧。”他摇了摇头,又低声说道:“官府虽说已经结案,但这货仍然有人在查,若是被他们知晓,你恐怕会大难临头。”
难怪那摊主额头会有死气弥漫,陈情恍然大悟,这倒是说得通了,不过他心中却另有不解之处,因为他居然没收到任何消息,那方人是在暗中行事,而眼前这人却是知道。
短暂深思,陈情已有了大概答案:“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将这些东西讨去?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他们还奈何不了我,但你却不同了,那人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蝼蚁。”男子十分坦率,恐怕也没考虑到面子问题,这当口虽说夜市已是到了末尾,可仍有几个逗留之人注意到了这方的异样,皆应投来了看戏的目光,却很快被他身后几个壮汉吓得腿脚飞蹬,老寒腿都利索了不少。
“给你倒也可以,但我要几个东西,很重要,要不没得谈。”陈情倔强地抓紧了包裹,大有死不松口之意。
这人多半是云剑宗和红山枫林两派之中的人,而且绝对是个不小的头目,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气魄敢说出这样的话,考虑到这点陈情便也打算将这些东西给他,反正自己留之也是无用,倒不如让他们背黑锅也背的彻底一点,料想他打死想不到那船就是他眼前这个看起来病怏怏的人派人弄翻的。
不过有样东西他必须带走,否则就是白忙活一场,亏得比那摊主还亏。
“什么东西?”
陈情说着就自顾自地从包里摸索出几个灰褐色土块,上面还带着些许腐朽的黄芽,看起来像是土块里冒出来的野草:“也没啥,我二叔坟前的几块土疙瘩。”
男子反复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也懒得深究这蹩脚的理由,便很干脆地点了点头,从陈情那接过了布袋,同时也把紧紧扣住陈情小臂的手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