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假意深思挣扎,实则早已决断。
区区婴孩,怎会有王家家产重要?虽说王林虎一脉仅仅只是王家分支,可其财力仍然不可小觑。
就算放过那幼童,届时陛下返朝,禀奏时道一句陈家尽数伏诛便是,就算他听得闲言碎语知道了陈家有龙之子一事,自己随意找来一幼童便可冒而充之,谁又能证明他造假?
真龙转世?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当世真龙仅有一人,那便是皇帝陛下。
何况陛下返朝后是否还会在意此事还尚未可知,以陛下秉性,此战若胜,必是不会在意这些小小往事,倘若是败了,则更是无心计较。
如此一来,又有何理由不去利用呢?
至于那周......特使则更不用为之在意,皇帝一向不允女子议政,就算是郡县小事也必然会令其不悦,同意她出行巡游可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在陛下面前乱嚼舌根。
自己可是手持皇权手令之人,一言一举皆代表皇帝,她若狠心状告,岂不是质疑皇帝用人有误?
往大了说,那就是质疑皇帝呀!
想她也不会如此自讨没趣。
最差也不过是两人当庭对质罢了,他黄茂德侍候陛下多年,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子可信?
“本官深知陛下爱民之心深切,虽实在难以取舍,但实在是人命关天,唉!”黄公公痛惜地下令道,“县尉何在?还不速速将你那些手下追回?”
“诺......”县尉匆匆领命,派出的人竟是比外出追拿之人还要多上一些。
王林虎心中稍安,驱着棕熊之目狠狠地扫向陈情,却如同一巴掌拍在棉花上,毫无用处,因此更加气恼。
陈情对此当然是毫不在意,甚至懒得看他一眼,王林虎越是气愤,陈情便越是快乐。
双方对峙,这当口只需等候派出之人归来便是,未时已至,天气实在炎热,黄公公即便躲于厢房仍然汗流不止,愈发觉得口渴难忍,稍后又赫然发现所携水壶也是空空荡荡,便欲差人去水井打水,这时一阵微弱哭声忽然传来。
黄公公微微一愣,侧耳细听,这声音虽十分微弱且断断续续,但只需静静聆听便可听得真切。
这声音像是婴孩所出,而且定是在这庭院之中,黄公公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连忙出屋高喊:“县尉何在,此庭院你可曾细细搜过?”
“回禀大人,确有搜过,但未有任何发现。”县尉急忙回应,内心一颤,不敢露怯。
“如此便接着搜,恐怕那婴孩就是在这庭院之中嘞,还有,快些将水送来,当真是渴死本官了。”黄公公皱着眉头催促,回身时再次细听,却是再没听到那声音了。
此令一下,庭院中所剩官兵连忙动了起来,一阵打砸之声接连响起,打水士卒快跑着冲向水井,却不料陈情离井口更近一些,一个鲤鱼打挺扑了过去,抓住沿口便是一阵呕吐。
微微眯眼,只见井下李娟儿大半身泡在水中,高举襁褓,一手轻掩婴孩小嘴,惊慌而视。
那士卒当时便停住步子,也顾不上恶心,若是惹得黄公公不悦,那他也要完蛋,于是便连忙向另一口井冲去。
一番呕吐之后陈情才收回身子,十分自然地靠在井口歇息,见不远处王林虎神色不对,陈情只好讪讪一笑,道:“天气实在炎热,有些头晕反胃,实在是有些失礼呀,王家主可莫要见笑。”
那哭声他自然也是听到了的,陈宅并不宏大,且声音十分飘渺便让人更加难以捉摸何处是源头,但他却离井很近,便很快辨别了来处。
陈情暗自庆幸还好反应迅速,且水井并非只有一口,差点让那太监歪打正着。
王林虎面庞微颤,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到对方将死,心中也便舒服了许多,干脆摆出一副笑容,颔首致意。
一番打砸,陈家很快便被搜索一空,不少士卒怀中微微隆起,想必也是赚了个本满钵满,待向黄公公复了命,他虽心中生疑,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自然知道这些士卒是如何搜房的,行命只是次要,捞宝贝那才是真的,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找到,那便极有可能是庭院野猫所发出的叫声了。
一个时辰很快度去,烈日暴晒之下,已有不少仆从抵抗不住晕了过去,陈民与夫人紧紧相靠缩于墙角,可还是避免不住那旺盛日头昏昏欲睡,特使善心大发,便想着取些清水救济他们一番。
此举当并不算抗命吧,周特使摇了摇头,前去厨屋取来水瓢,向井口迈去。
陈情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头脑沉重,浑身无力,眼见有人朝自己身旁的井口接近却无力阻止,只好虚弱地道:“这井里有我的呕吐之物,其中之水已是不能再喝了。”
“待我看看便是。”
此话一出陈情顿时一个激灵,脑子清晰不少,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周特使已经微微附身看了过去。
“倒真是有些污秽,如此一来,只好去一口井取水了。”周特使意味深长地扫过陈情,转身去向他处。
陈情有些始料未及,虽然知晓这女子心善,可却没成想居然心善到这种地步,当下竟是将她喊住,趁着看守的士卒们都在屋中避暑,轻声道:“如若我今日不死,以后也会饶你一次。”
周特使愣了片刻,并未当回事,只恐这年轻男子是晒坏了脑子。
饶她一次?可真是笑话?当今天下能有资格饶他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洪武皇帝。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值守近卫匆匆高喊,引来一众目光。
“何事如此惊慌?”周特使疑窦丛生,这近卫可是皇宫精锐,怎会如此惊恐?
“大人!那些百姓,好像是要造反了!”
“为何会这样?”周特使勃然变色,此时厢房内休憩的黄公公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一阵不悦。
“何事大呼小叫?那些士卒们回来没有?”
“回......回来了。”近卫支支吾吾,目光始终在黄大人与院外来回转动。
“很好,如此便可以提早行刑了。”黄公公点了点头,“快叫那竖子交出解药,莫要再误事了。”
“大人!可是......”
黄大人早就快丧失了耐心,一听这近卫还有可是,当下就冒出一股子邪气。
“可是什么可是!快些去做,这礁州太过于炎热,本官实在一刻不想多留。”
黄公公正要上前一步,只觉得眼前一亮,紧接着一片瓦砾不偏不倚地砸在脑门,疼得他诶呦一声,眼冒金星。
还没等他缓过神,一枚寒光凛凛的羽箭便顺着他脸颊下落,吓得他汗毛炸立,张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