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以后你就跟着她吧。”陈情招了招手，一衣着淡雅的妇人便疾步走了过来，向两人微笑致意。
李娟儿是不能再回去了，暂不说王林虎会怎样对待她，陈情最担心的其实是是她会想不开，从而寻了短见。
如此当真是人间悲剧了。
毕竟大仇也算是报了一半，板上钉钉的案子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等到开秋那王肖一死，李娟儿心里久积的心气儿必然会散，到那时恐怕再难找寻活着的意义了。
故而将她带回陈宅是优选，陈民那当然也不会存在意见，至于李娟儿，她听后只是默默顺从，一路不言，难以捉摸想法，但看起来至少不好不坏。
“陈宅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以后你就帮着李婶儿打点一下琐碎事务，每月可以给你些银钱，至于贴身衣物就需要你自己准备了，好好活着，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李娟儿浅浅点了点头，终究是应了。
陈情稍稍松了口气，之后会如何那便只可听天命了，红婶儿可是陈宅上下最是心善嘴柔的老人儿，若是李娟儿在她的关照下都无法重拾开朗，那陈情还真就没了法子。
待两人入了内院，陈情这才奔去西厢房，那可是位贵人，陈民公事缠身一时走不开只能差他回来探望一番，顺便稍作安顿，万不可失了礼节。
有了那玉盘，陈家从上到下的安危倒是可以稍稍宽心了，而这一切自然都归功于这位老先生，不仅神机妙算送来玉盘，顺便还把乡村一大祸患送进了牢狱，真可谓是神来之笔。
说不佩服那是假的，陈情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些前因后果，因此对他也是额外敬重。
轻轻叩响房门，屋内并无任何回应，于是手劲便加重了几分，但仍未有任何回应。
这倒是怪了，此时约莫已经到了巳时，代入钟表那就是十点左右了，他总不可能还在酣睡吧？
“老先生？”陈情悠悠喊道。
侧耳细听，仍未闻任何响答，于是陈情便只好不再拘礼了，推门直入。
屋内开阔明亮，桌上仍有昨夜剩下的酒菜，却不见刘老先生的身影，陈情连忙转身去寻，拦住路过下人便急声问道：“你可曾见客居厢房的老先生？”
“见过，老先生天亮时便离开了。”
“走了？”陈情眉头微皱，此倒也并非是什么大不了之事，或许是另有安排，只令他心中略感意外罢了。
“对了公子，老先生走前托我给您留了句话。”仆人略微思索一番，缓缓道：“蝗虫将尽，百鸟争鸣。”
“给我留的？”
“是的公子，老先生说此话还有后半段，下次再见时才能道明。”仆人说罢便继续前去忙碌了，并未多留。
陈情有些愣神，只觉疑惑不止，此话难以捉摸含义，却值得刻意留下，便证明必定极具价值。
可为何不是留给叔父，而是自己？
此番困惑，只得慢慢经历方能验证了，陈情暂将此话藏于心底并不打算说出去，毕竟刘老先生指定留给他，那至少说明这句话只可让他知晓，至于后半段，想来便是那暂不可知的谜底了。
稍作消化陈情便迈步出了陈宅，先去西街集市买了些糕点和绸缎，这些料子不算上好但也十分不错，夏石家中尚有老母和小妹，初次拜会总不能空着手，何况他这次可是帮了大忙。
循着夏石留下的地址，陈情只身拎着礼品便准备登门，代县虽不大可也并不小，自然也有许多地方是从未听闻的，于是陈情也确实废了不少功夫，光是询问路人都有十余次。
随着距离将近，前方的宅院便显得愈加萧条破败，至少与西街那边是完全无法相比的，近乎全是泥土铸成的土墙建筑，多是破旧瓦片盖顶，想来夏石家中也是这般贫困吧，陈情微微摇头，再寻一人打听几句便来到了一座木门前。
院门大敞，正思索要不要直接进入时，少女赫然映入眼帘，水灵大眼闪烁晶莹亮光向外奔跑，两人初见彼此皆是一愣。
正要开口，屋内又冲出一彪形大汉，脸带刀疤，口中叫骂着：“死丫头还敢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是报官我也不怕你！”
难道走错了？夏石家怎会有个要债的？
少女一听，惊恐之色更加重了几分，于是连忙抓紧脚步躲在了陈情身后，嫩手紧攥陈情衣角，瑟瑟发抖不敢冒头。
“这位公子，这事跟你没关系，把那丫头交出来，你走。”那大汉见陈情衣着得体，腰挂玉佩，定是某位富家公子，自然不敢出言不讳。
“此处可是夏石家？”陈情开口道。
“你是他什么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是那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汉上前一步，张狂地叫道。
“话虽如此，可你抓这小姑娘做什么？她又怎会有钱？”
“她自然没钱，可她值钱，卖到青楼里赚钱还债！”
陈情蹙眉斜视，心说这人真是垃圾，随后俯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头，不屑地道：“你可知此举触犯律法？”
“那又如何，欠债还钱天......”
“你又可知夏石乃是县衙捕快，你怎敢如此讨债，甚至私贩人口？这可是重罪！”陈情高声斥道，厌恶的目光扫向目瞪口呆的大汉。
虽说捕快并非官吏，但好歹也是衙门直属，怎能是这些乡绅恶霸想踩一脚便能踩一脚的？
“那你说怎么办，这钱我必须要回去，二十两银子一文不能少，一刻不见银子我便一刻不走！”
“二十两银子？”
陈情眼角一抽，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他夏石怎会欠下这些债务？难道他好赌？
“小妹妹，真是如此？”
夏岚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啜泣着道：“年初时哥哥为了给母亲治病，便找他们借了十两银子，可这才不到半年便涨到了二十两，呜呜呜......”
原来如此，这不就是高利贷么？
可陈情却对此毫无办法，因为大奉国法并未明令禁止，各地也多有类似，何况还是双方自愿。
“你哥哥呢？”
“晕过去了......”夏岚伸手指了指屋里，很快又缩了回去。
“他干的？”
夏岚摇了摇头吗，陈情见状不免联想到夏石身上的伤，于是心里也有些急躁了。
都闹到这份上了夏石还未出面，情况自然不容乐观。
可在公堂之上时并无太大异常，虽说有些伤痕，怎会如此严重？
想到此处便不得耽搁了，陈情拉着女孩便疾步走向屋内，路过讨债大汉时将手中空了一半的佩囊丢了过去。
“这有二两碎银，剩下的你明日再来取，否则你一文钱都别想再得到。”
“诶呦好嘞爷，我这就走。”大汉稳稳接着佩囊掂量了一番便乐呵呵地走了，哪还有半分不讨到全款誓不罢休的气势，可陈情却懒得在乎这些，眼下确定夏石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大汉一走，夏岚瞬间如同脱兔般冲向侧房，夏石正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显然已是陷入昏迷。
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难闻的中药味一股脑冲进鼻腔，陈情心一沉，伸手掀起被子，入目猩红，已经被染成暗红色的白布如同日光一般刺眼。
陈情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他自公堂之上便一直在硬撑！
“为什么不请大夫！”
“哥哥说都是小伤，钱要留这给母亲治病......”夏岚的声音越来越小，泪珠滚落，惹人生怜。
“照顾好他，我很快回来！”陈情极力摆弄着脸庞挤出一抹笑容，夺门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