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玉这一觉睡的极沉。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她被先帝派去西辽和亲的时的光景。
有个男子一路追逐着和亲的队伍,呼唤着她的名字。
一如往昔那般,她看不见男子的模样。
时光变迁,她嫁入了金帐王庭中,再见对方时,男人竟已混入了西辽,以辽王之臣的面貌与她相见。
金帐王庭中骨肉为权力倾轧厮杀,若非对方屡屡暗中相助,她怕是早就葬身王庭之中。
随着辽王驾崩,王庭混战,男人单枪匹马独闯金帐将她救出。
路上,他给了她半面玉珏,在她耳畔对她说着:
——玉儿,等回了天盛我便娶你!
两人历经厮杀终于回到天盛,为及松一口气画面陡转,又变作了战场之上。
刀光剑影在梦中翻腾反复,血色才刚刚消失,梦里的场景又变回了宫廷之中。 这一次,萧含玉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看到她挡在她的身前,那张脸一如旧时一般,清润俊朗少时郎。 她想起了他的名字,他是……卫云筝! 萧含玉猛地睁开眼,惊坐而起,紧握着玉珏的手还放在胸膛上。 “云筝……云筝!” 她想起来,她全都想起来了! 眼泪扑簌而下,萧含玉激动的想要起身,可腿却在这个时候酸痛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就要跌下去之时,像是有谁在背后轻拽了她一下。 萧含玉坐回了床上,一瞬失神,她看不到四周有人,但恍惚间周身又似有温暖的力量传来。 一日当年他与她从金帐王庭中厮杀出来时,两人策马而逃,他在身后紧抱着她。 坚定如山岳,温暖如朝阳。 恍惚间,萧含玉好像又听到了卫云筝的声音。 “玉儿,好好活下去。” “此生太短,我先行一步,来生,我等你。” 哐当—— 玉佩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萧含玉的泪,扑朔而下…… …… 王城中,侯府内。 一名老者站在屋子里,就见屋中点着一盏盏的长明灯,足足有上千盏,将整个灯下都挂着一个小牌,写着‘卫云筝’三字。 老人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拨弄着灯芯,唯恐一个手抖就让灯灭了。 一道影子出现在屋子内。 卫云筝看着老者的背影,重重的朝他跪下。 烛火齐齐晃动了一下。 卫老侯爷一惊,似有所感的回过头。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可那一刹卫老侯爷似感觉到了什么,喉头猛地哽咽了一下: “筝儿……是筝儿吗?” 父子二人迎面而立,却看不到对方。 卫云筝对着自己父亲重重叩首,“孩儿不孝,未能报父亲生养之恩。” 卫云筝泪眼婆娑的看着老者,看着他斑白的头发。 “父亲,珍重。” 徐风荡过,吹灭了满屋长明灯。 卫老侯爷失神的站在屋子里,手里的灯剪啪嗒落在了地上…… …… 归宁镇这边,卫云郞忙的是热火朝天,山民们对迁镇之事都显得极为配合。 不过经他的解释,山民们也都知道,他们梦中所见的大恩人,乃是他大哥卫云筝,而非他卫小侯爷。 虽是如此,山民们的感激之情仍是不减,更是直接答应到了新地方后,便为他大哥立龛设庙。 卫云郞更是早有准备,将自己亲手刻好的灵牌交给了镇上主事的老者。 虽粗陋了点,但他唯恐耽误时间,自己大哥便少食了些信仰之力。 人潮涌动,天色已近黄昏,卫云郞回头正与人说话,恍惚间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人群中。 卫云郞脸色一变,急忙跑过去,山民们从他身边走过,还有人在与他说话,可是此刻的他什么都听不到。 忽然,他似听到了金石撞击的声音。 卫云郞下意识的拿出耳珰,这是属于他大哥的那一只。 风轻轻拂过,耳珰撞击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响动,伴随而来的还有他期盼无数次的那个声音。 “大哥要走了,盼你能照顾好自己,也代为兄照顾好父亲。” “咱们的卫家的小猴子,如今也成了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了……” “谢谢你。” “郎儿。” 卫云郞呆立在原地,不觉眼泪扑簌而下。 莫四诧异的走过来,问道:“泼猴,你怎么哭了?” 卫云郞眨了下眼,艰难的扯起一抹笑来,却是控制不住哽咽着: “风沙太大……迷、迷了眼……” 卫云郞抽了抽鼻子,猛想起什么了一般,朝客栈冲回去。 他刚过去,就见萧皇极已立在门口,像是早就等着他到来一般。 “萧大哥!” 不等他说完,萧皇极就示意他进来,入了屋子后,门被风带上一关。 萧皇极看着他道:“走吧,去送你大哥最后一程。” 卫云郞呼吸一紧,眼看着萧皇极弹指一拨,在他眼前就出现一个斑斓的黑色阙口。 下一刻,萧皇极带着他走进了黑暗中。 只是晃眼的功夫,卫云郞再睁开眼时,人已出现在了山顶。 此处,似是沧澜山巅。 南来北往的风由此而过,卫云郞左顾右盼,焦急不已:“我大哥他在哪儿?他的魂魄已经复原了吗?” “他就在你前方。” 卫云郞顺着萧皇极的声音朝前看去。 所见只有一片艳丽的晚霞,日轮已垂到地平线处,天边金蒙蒙的一条长线。 “我什么都看不到……” 卫云郞话音刚落,萧皇极的左手在他眼前一抚,像是被火焰烧灼了一下,卫云郞吃痛的嘶了一声,酸痛的眼泪落下下来。 他再睁开眼时,就见前方立着一道人影,正是卫云筝! “大哥!” 卫云郞下意识就有冲过去,一把戒尺横在了前方,却是萧皇极拦住了他。 前方,乃是断崖! 卫云筝此刻正飘在半空中。 看着自己弟弟心急的样子,卫云筝叹了口气,看向萧皇极:“不是说好,让我安静上路的吗?” 萧皇极睨了眼卫云郞,淡淡道: “若不让他亲眼看着你离开,岂非又要在他心里留下执念?” 卫云郞喉头一哽,感激的看了眼萧皇极,目光落到自己大哥身上,眼眶发红。 “大哥……” 卫云筝无奈的看着他,叹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老哭鼻子可不不行。” 卫云郞连忙抹了把鼻子,“都说是风沙迷了眼了,我没哭!” 兄弟二人互看着彼此,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有些话,却是不必再多言了。 卫云郞强撑起一抹,对着他道:“大哥你放心吧!以后,万事有我!” 卫云筝不由笑了起来,有释然有感动,亦有不舍。 有兄弟如此,他还有什么遗憾的? “缘起缘灭,未必没有重逢之日。” 萧皇极淡淡道:“时辰到了。” 太阳彻底下山了,逢魔之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