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2

自从参加了《西潇映象》创作组，沈爽的事情就多了很多。她除了自己承担了音乐创作任务外，还担任了闻院长负责的音乐创作组的秘书，帮助闻院长处理和协调组内组外一些事情。

《西潇映象》的创作，前期要有一个整体场景构思。形成整体场景构思由中南省歌舞剧院牵头，省歌舞剧院和西潇州文工团各出两人，中南师大出一人参与。整体构思拿出来后，将由全体创作人员讨论修改，形成送审稿。最后由中南省委主管部门审批定稿。

闻院长委派沈爽作为中南师大人员参加场景构思创作。那些天沈爽每天要到省歌舞剧院上班，同时每天还要向闻院长汇报创作进展情况，并带去闻院长的意见。

省歌舞剧院在潇江以东，正好位于李一鸣所在的华汉大学第二附属医院附近，离沈爽在潇江以西的住处约15公里。最近半个来月杨志达一直在上海与姚先生一起做试验，沈爽每天起早贪黑自己开车来回奔跑。

李一鸣知道沈爽有一段时间要在省歌舞剧院搞创作后，心里曾有过一阵暗喜，他认为这是他接触沈爽的绝好机会。虽然沈爽上班的距离只有大约15公里，但是这段路程要穿越华汉市中心，道路非常拥堵，特别是在早晚上下班的高峰时期，在路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亮着尾灯停在路上的汽车，四周的马路变成了网格状的停车场。李一鸣想，要是他跟沈爽两人每天下班在汽车里被堵在路上一个多小时，然后他们再去一个饭店吃饭，这也真是很浪漫和惬意的事情。还有就是每天中午他还可以给沈爽在医院他们科里安排休息室，如果沈爽不休息他们还可以聊天或者做些其他感兴趣的事情。想到这些，李一鸣心里美美的。

自从沈爽来到华汉后，在李一鸣心中便竖起了一座女神，这座女神在他心中就像梅里雪山的卡瓦格博主峰，他完全倾倒在这座女神跟前，以至于对其他的女孩都没有了兴趣。他想呵护她、帮助她。总想找机会接近她，给她抛出了许多“橄榄枝”，但是沈爽对他一直客客气气，就是不接“砣”。这也是李一鸣极少遇到的现象。在这以前李一鸣感到自己对女孩子就像一块天然磁铁一样，只要他把磁力放出来，很多女孩对她简直就是生扑过来。现在，这块磁铁在沈爽面前好像完全消了磁，或者就像沈爽穿上了防磁衣，沈爽对他的“引力”始终无动于衷。李一鸣为此感到非常苦恼，一段时间人还恍恍惚惚，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工作。

经过了多次的无功而返之后，有时静下心来想一想，李一鸣也有过放弃的念头。因为在李一鸣看来，沈爽的态度始终透着一种神圣和崇高，使得他时刻感到一种压抑和自卑，就像梅里雪山的卡瓦格博主峰至今无人成功登顶一样；再说沈爽毕竟是个有“主”的人，而且这个人又是自己一直尊敬和要好的朋友。但是，李一鸣知道，对他来说放弃别的事情可能比较容易，要放弃这种强烈的感情倾慕又谈何容易。他也尝试着不去联系沈爽，当心里现出沈爽的身影时就立刻用其他事情岔开，但是，越是这样，思念越浓烈，而且还无穷无尽。最终这种放弃的尝试归于失败。因为在他的内心，理性的防线只是一条细弱的堤坝，挡不住感性的惊涛骇浪的冲击。他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当得知沈爽要到省歌舞剧院工作一段时间后，李一鸣给沈爽打去电话，他要沈爽不要自己开车，说他最近正想每天回到他爸妈的家里住，陪陪爸妈，每天上下班时顺便带上沈爽。

沈爽谢绝了李一鸣的建议。她一方面不想过多地麻烦李一鸣，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可以开车或者乘地铁来回。

李一鸣很失望，他对沈爽说，交通高峰期开车和乘车都很拥挤，也很费时，我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非常熟悉，我可以开车走小巷避开拥堵。再说，我们拼个车万一堵车了也能有个照应，还能解个闷。

沈爽说，我还没有见识过华汉的堵车，难道它比上海还要堵吗？我先试着自己走走看吧。

李一鸣不好再坚持了，说，堵车是一个城市的负面指标，没准这里就是比上海还要堵。你明天就去亲自体验吧。

23

沈爽到省歌舞剧院的第一天中午下班时，李一鸣的电话来了。李一鸣说，下班了吗？我现在在你的楼下，你下班了就下来吧，我们去吃饭。

沈爽有些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一鸣说，你忘了吗，我上班的地方就在附近，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到中午了，该吃饭了，这里我很熟悉，我带你去吃饭。

沈爽说，歌舞院有食堂，中午就简单吃一点吧。你忙了一上午不累吗？吃了饭你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跟我到这里食堂吃吧。

李一鸣说，在食堂吃饭有的是机会，哪天想减肥了就去，但是现在你还没到那个时候。这里有一家西潇餐馆，风味独特，而且实惠，我带你去尝一尝，走吧。

沈爽没有再推辞，出了大楼跟着李一鸣走了。

其实在沈爽内心对李一鸣是非常感激的。抛开最初李一鸣帮她跑工作和送钢琴不说，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当杨志达外出科研期间，当沈爽遇到困难孤独无援的时候，李一鸣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沈爽面前，帮沈爽办了很多生活上的实事难事。

刚开始时，沈爽也认为李一鸣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更是看在杨志达的面子上来帮助她的，也就没有多想。他们交往得是那么自然和频繁，李一鸣送沈爽上下班，他们一起吃饭，有时一起逛街，甚至一起听音乐会等等。在李一鸣的帮助下，沈爽的生活和工作也变得紧张、丰富和有序。她觉得一切是那样的自然而然。有时甚至忘记了杨志达是什么时候离家出差的，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李一鸣和沈爽来到了一家名叫“西潇情语”的饭店。一到门口一位迎宾服务员就满脸笑容地对李一鸣说，李医师好！欢迎光临“西潇情语”。

李一鸣一边向服务员点点头，一边提醒沈爽注意台阶。话音未落，沈爽果然一脚踩塌，身体突然向前倾倒。李一鸣急忙一把将沈爽抱住。沈爽身体平稳了以后李一鸣还没有松开。弄得沈爽满脸通红，连忙用手臂将李一鸣的胳膊撑开。这个细节被站在门内的一位穿西装的小伙子看在眼里。

进门后，穿西装的小伙子马上迎上来，说，李哥来了。又对沈爽说，欢迎光临。

李一鸣说，叶老板好！最近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

小伙子笑着说，托李哥的福，生意不错！我做的是吃饭的生意，人总要吃饭的，只要食品和价格合适，总会有人来的。并征求意见说，二位到楼上的包厢吧，楼上安静些。

李一鸣点点头。小伙子亲自将他们带到了包厢里。并叫来服务员给他们倒茶点菜。

他们喝着茶，坐着等待上菜。沈爽环顾这个包厢，确实尽显西潇特色。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里叫“西潇情语”呢？

李一鸣回答说，我也不很清楚。据说西潇人喜欢来这里。特别是送人去西潇的和接人从西潇回来的，都喜欢到这里办宴。以前这里有很多从西潇招来的漂亮小姑娘，专门做陪酒员。她们穿着西潇的服装，讲着露骨的黄色段子，做出许多轻浮的动作。用以招揽生意。也许很多人认为这样离别和重逢最有仪式感，所以就来这里吃饭。后来大量的陪酒员被警察取缔了。但是如果客人有需要，他们还是可以找来陪酒员的。

沈爽说，西潇风情真是丰富多彩哦！

李一鸣说，少数民族就是比汉族开放，汉族人在这方面就是禁忌太多。

沈爽看了李一鸣一眼，没有接话。

李一鸣接着说，下次你到西潇去采风，我就在这里给你饯行，到时候把席间的项目搞得丰富一些，把气氛搞得隆重一些，给你增加一些西潇的初步映像。

沈爽说，你就免了吧。增加映像应该到西潇的实地去。这里都是一些夸张的商业行为，唯一目的就是让你多掏钱。

李一鸣说，我也可以陪你到西潇去采风。我对西潇非常熟悉，我喜欢那里的风景，更喜欢那里的美食，也喜欢那里的音乐。

听到李一鸣说他喜欢西潇的音乐，沈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李一鸣。

李一鸣说，你别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说的是真话，我最近下载了很多小提琴曲目，我还想哪天请你给我推荐推荐呢。

沈爽明白李一鸣的用意，但是又不好泼人家的冷水，就敷衍说，你不是专业人员，不需要对乐曲有那么深刻和准确的理解，只要你觉得好听就行了，不需要推荐。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一盆西潇四合汤。李一鸣不想继续这样沉闷的谈话，连忙说，这个汤你一定没有喝过。这叫西潇四合汤，是由四种西潇的特产做成，特别是西潇的山胡椒油，这道菜很具西潇的特色。说着，就端起沈爽的碗，要给沈爽盛汤。

看到李一鸣拿起沈爽的碗要盛汤，沈爽急忙抓住李一鸣的手，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时，李一鸣感到沈爽的手指触到自己的手上有异样的感觉，他马上将碗放下，用另一只手抓住沈爽的左手，并将掌心翻过来。这时他看到沈爽的四个手指尖上都有一个斜斜的厚厚的条形老茧。他马上用手去轻轻地触摸这些老茧。

沈爽惊讶地问，怎么啦？

李一鸣还在轻轻的抚摸着这些老茧，好像生怕弄疼她一样，问道，这都是练琴磨出来的？

沈爽回答说，嗯。你知道，我从6岁就开始拉小提琴，不仅手上有老茧，左边下巴上也有。这是岁月留给我的职业印记。

李一鸣伸手要摸沈爽的下巴，沈爽向后仰身避开了。然后，李一鸣两手将沈爽的左手紧紧地握住，这期间沈爽想将手抽出去，但是没有成功。李一鸣说，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吗？

他们两人相对沉默了几秒钟。沈爽用劲抽出左手。她知道，一个男人心疼她的手代表着一种爱的程度。因为她还在读小学时，爸爸也曾非常心疼地摸着她手上的厚茧问她，疼吗？她回答说不疼。爸爸又问，会妨碍你做其他的事吗？她告诉爸爸说一点都不碍事。那时爸爸还摸着她的头，说，我家爽爽虽然磨出了带茧的手，但是，这却是优雅淑女的最好印记。她看到爸爸说这话时，眼眶里已经湿润。

看到气氛有些沉闷，沈爽想缓和一下气氛，说：李哥，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那么娇嫩。其实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看上去还算文静，但内心里藏着野性，我小时候还爬过树，还敢教训捣蛋的男同学。我还有点喜欢冒险。

李一鸣也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了。似乎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冲着沈爽抿抿嘴，还带有一丝淡淡的苦笑，说，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别介意哈。

沈爽说，看你说的。

在后面的吃饭过程中，李一鸣说话不多。沈爽反倒像是成了主人，而且还话多嗓门高。劝李一鸣多吃这个多吃那个的。其实，沈爽内心是有些害怕的，她怕闷头的李一鸣突然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所以她不能表现出与李一鸣一样的状态，而是要让李一鸣感到，她对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她那里已经过去了。她高嗓门说话完全就是一个走夜路的人唱歌给自己壮胆的行为。

当他们快要吃完饭时，穿西装的叶老板进来了。叶老板很善于察言观色，一进门就发现这间包厢里气氛融洽。问道，今天的饭菜还合二位的口味吗？

沈爽说，非常好吃。谢谢叶老板！

叶老板说，那就好。谢谢夸奖！走廊尽头的“锦绣谷”包间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过去休息一会儿吧。

正当沈爽对饭店里还提供休息的地方感到奇怪的时候，李一鸣瞪了一眼叶老板说，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叶老板连忙夸张地笑着说，啊！真不好意思，我记错人了。

李一鸣对叶老板说，叫服务员来买单吧。

叶老板说，上次长青生物制药的任总给我作了交待，说你的招待费全部记在他的账上。

李一鸣说，我要自己买单。

叶老板说，李哥，就请你照顾我的生意吧。任总是我的大客户，我是得罪不起他的。

李一鸣看看沈爽，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爽拿起背包说，那我来买单。

叶老板马上对沈爽做出哭丧的脸说，哎呀，姑奶奶，你这不是砸我的饭碗吗？

沈爽看到叶老板夸张的脸，心里觉得很搞笑。想起小时候大人说的“三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在这里应该将“小孩的脸”换成“商人的脸”。

李一鸣对沈爽说，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都得靠朋友帮忙，就体谅叶老板吧。

叶老板口里连着说，是、是，点头如同鸡啄米，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口。

一天下午，在中南省拍摄的电视连续剧《九嶷白云》的杀青座谈会在中南师大的表演厅举行。该电视剧由中南省组织编剧和出资拍摄，邀请了著名导演执导和国内许多著名演员参演，其作曲、美术、演唱阵容也堪称豪华。这个座谈会可是明星云集。中南师大的很多老师和学生都想进入会场近距离接触这些明星。但是，座谈会只邀请少量的特定互动嘉宾。师大人员除了像闻院长这样与业务有关的领导被邀请参会外，其他人都进入不了会场。

这天下午，弦乐系老师都在教师办公室开展教学法研讨活动，其主题是研讨中西方乐曲的演奏和教学的体会。活动上还安排了沈爽的一个发言。

在教学法活动刚开始不久，李一鸣急急忙忙来到了教师办公室门外。他给沈爽发信息，要沈爽出来一下。沈爽出来后李一鸣告诉沈爽，他搞到了一张今天下午三点开始的电视连续剧《九嶷白云》杀青座谈会的嘉宾门票，要沈爽去参加座谈会。

沈爽非常犹豫，她确实想进入这样的场面，在那里可能与一些艺术大师面对面交流。但是，系里今天安排了她的一个发言，她为这个发言作了精心准备。想了想，沈爽对李一鸣说，我今天下午有会不能去了，你去吧。

说完，沈爽转身离开李一鸣回到了教师办公室。

沈爽来到办公室后大约过了7-8分钟，音乐系主任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闻院长的电话，马上接通说，闻院长好！

闻院长问，你们今天下午开什么会？

主任说，全系老师教学法活动。

哦。沈爽能不能请假呀？闻院长问。

主任说，她有什么事吗？她可以请假，这是我们内部的一个研讨活动。

闻院长说，她的一个朋友帮她搞到了下午三点的电视剧《九嶷白云》杀青座谈会的嘉宾票。沈爽自己说她要参加系里的研讨会，不参加这个座谈会了。我看机会难得，你就叫她去参加电视剧的座谈会吧。

主任放下电话后对沈爽说，沈老师，你快去准备参加电视剧的座谈会吧，机会难得。你在这里的发言下次再讲。

沈爽走出教师办公室时，李一鸣已经等在了门口。很多老师已经不止一次在校园里见到李一鸣了。这时办公室里叽叽喳喳。何老师说，还是年轻漂亮好哇，想要什么都有人送。男朋友也可以根据胃口调换。你们年轻姑娘们可要学着点呐。

原来，刚才沈爽谢绝参加电视剧座谈会后，李一鸣就去找了闻院长。闻院长倒不是要帮助李一鸣而去说服沈爽参加电视剧座谈会。他确实认为参加这个座谈会对沈爽是一次增加见识的好机会。

当天晚上在家里，闻院长将下午李一鸣找沈爽的事告诉了丁小娜。丁小娜说，这段时间来我也听到一些关于沈爽的议论，特别是弦乐系的何老师，嘴巴就像一个大喇叭，到处广播。

后来，沈爽发现学院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似乎感到有人在议论她的什么事。她开始警惕了。

还有一次，丁小娜过来找她聊天。刚开始，沈爽还以为丁小娜只是随便聊聊闲话，当听到丁小娜问起杨志达最近是不是总在外出差，那个经常来接送她的又是什么人时，她就有点紧张了。她再来冷静地反思这段时间与李一鸣的交往过程，就觉得李一鸣的表现是很不正常，他们之间的交往超出了正常男女关系，她在不自觉中对李一鸣有了依赖，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什么亲昵的语言和动作，但他们的活动就像是一对恋人。想到这些她真有些害怕。她怕自己臭了名声，更怕事情传到杨志达的耳朵里。要知道丁小娜和杨志达的妈妈可是闺蜜。她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但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既不尴尬又能明确表达拒绝。他不想对李一鸣造成太大的伤害，毕竟李一鸣帮了她许多。

24

《西潇映象》的整体场景构思经过反复讨论、修改后，正式提交到省委主管部门，省委主管部门很快就批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各小组分头落实创作。闻院长将工作进行了分工。其中沈爽承担了一个部分的音乐主创任务。闻院长要大家先作部分构思设计，然后安排一次集体到西潇的采风活动。

沈爽非常珍惜这次创作机会。她日思夜想，反复琢磨，时而在钢琴上掀起“暴风骤雨”，时而由小提琴展现“云雾人家”。在西潇采风期间，她第一次见到了西潇那不一样的山形气势，第一次听到了西潇那如来天外的民乐山歌。她如饥似渴，又像是如鱼得水，畅游在这清新的音乐海洋里。

在这采风的十几天的时间里，沈爽收集了大量原汁原味的民歌民调。她基本完成了自己主创的那部分音乐，而且还创作了几个音乐小品。可以说是成果丰硕。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半个月的采风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昨天采风活动正式结束，大家都在做回华汉的准备。他们将在今天中午从西潇乘大巴车回华汉。

一想到要回华汉，沈爽就想起了杨志达。杨志达近几个月有相当多的时间在上海和他的导师姚俭恭一起做试验。她突然想起，最近他们有几天没有联系了。

以前，只要杨志达出差在外，他们每天至少有两次电话联系。杨志达每天要打过来，沈爽每天也要打过去。慢慢地沈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而且沈爽的工作也越来越忙，沈爽经常忘记主动联系，杨志达也好像减少了主动联系，他们的联系就日渐减少。

这些天沈爽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就忘了给杨志达打电话。不知是怎么回事，杨志达也没有打过来。想到这里，沈爽拿出手机，她要趁着开车之前，跟杨志达视频一下。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无人接听。沈爽很失落。

五分钟之后，沈爽再拨，还是没有人接。这次沈爽不仅失落，而且心里开始埋怨，难道他忙得连接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十五分钟过后，沈爽再拨，还是没有人接。这下沈爽有些紧张了。脑子里开始胡乱猜想，是不是杨志达生病了，是不是杨志达生我的气了，是不是杨志达听到了这边的什么传言，等等。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任何结论。

沈爽想起给杨志达的老师姚先生打电话，她从认识杨志达开始就一直留着姚先生的电话。拨了两次，姚先生的电话也是接不通。沈爽开始眉宇紧锁，心事重重。

这次在西潇采风期间，得到了西潇州文工团的很大帮助，闻院长也在文工团开展了两次音乐创作讲座，这些都增进了音乐学院和文工团的友谊。昨天晚上，西潇州文工团还为采风人员饯行。临行时，还送给采风人员每人两箱猕猴桃。并且都帮着搬到了大巴车上。

大巴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后，车上的很多人都在打瞌睡。闻院长见沈爽不睡觉，一直闷闷不乐，而且心事重重，就问沈爽，是不是离开西潇心里不舒服，留恋那里？

沈爽摇摇头，说，我没事。

闻院长说，跟杨志达闹意见了？

沈爽回答说，没有。一提到杨志达，沈爽嘴巴扁了一下，心里充满了牵挂，又像是委屈。她将脑袋偏向了一边，她不想让闻院长看到她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正在这时，沈爽的电话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杨志达的视频电话，她立刻就接通了。

杨志达告诉她，他和姚先生正在一家企业做调试。由于企业保密要求高，进入核心设备区的人都不能带手机，所以，他和姚先生都接不到她的电话。而且他还告诉沈爽，这次调试很困难，他们花了很多时间，也克服了很多难题，有望在近期成功，这将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成果。

沈爽告诉杨志达，他们的这次西潇采风结束了，今天回华汉，现在正在大巴车上。下午六点钟到华汉，七点钟就可以到家。还告诉杨志达，这次采风她开了眼界，西潇风景壮丽，音乐动人。她收获满满。还抱怨杨志达为什么不早带她来西潇。并与杨志达约定，下次要跟杨志达一起去西部旅行。

最后，两人说了一些关心的话。杨志达问沈爽找姚先生还有别的事没有。沈爽说，没有别的事。由于杨志达还要进车间调试设备，两人没讲多长时间就挂了。

接过杨志达的电话后，沈爽的情绪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他主动对闻院长说，闻院长，我叫李一鸣到汽车站来接您好吗？

其实，要不要李一鸣来接车，沈爽还是想了一下的。如果是沈爽一个人，或者如果没有这两箱猕猴桃，沈爽肯定不会叫李一鸣的。现在，闻院长在这里，还有这一人两箱的“累赘”，沈爽还是要客气一下，但是她心里还是希望闻院长不需要李一鸣的车。

闻院长说，太麻烦人家了，我们还是打的吧。

听到闻院长这样说，沈爽只好找李一鸣了。她说，带着东西打车太麻烦了。李一鸣既是您的朋友，也是杨志达的朋友，叫他没有关系的。

闻院长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25

自从跟沈爽通过电话后，杨志达发现沈爽虽然谈起工作非常兴奋，但是，他也隐隐地感觉到她有一些忧郁。由于设备调试和工艺试验时间紧，杨志达这次出差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华汉了，这时他特别想见到沈爽，他突然决定要回华汉一趟。

下午正好有一班飞机三点起飞，四点半到华汉。他跟姚先生请了假，什么行李也没有拿，提着平时上班时的公文包，近乎光溜溜的一个人，急忙从试验现场赶往飞机场。

飞机正点到达华汉机场。杨志达出机场后直接叫车赶往汽车西站，他要去接沈爽。六点之前他就到了汽车西站。但是，车站工作人员说，西潇的下午班车已经提前到了，乘客已经离站。杨志达连忙又往家里赶。

杨志达到家时，已经是六点半钟了。这时家门还是锁着的，沈爽还没有到家。杨志达想，他们采风组可能有些事情先到学院去了吧。自己还不如来准备晚餐，给沈爽一个惊喜。于是，他打电话点了一些外卖饭菜，还专门点了一束玫瑰花，并且要求在晚上七点之前送达。接下来杨志达开始收拾屋子。

沈爽告诉李一鸣班车下午六点到达华汉汽车西站，而李一鸣五点半钟就到了汽车西站。正巧这天汽车提前了十分钟到达，李一鸣接到沈爽和闻院长后，就直接往闻院长家去了。

送过闻院长之后，时间到了六点半钟。李一鸣说，到饭点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沈爽看看时间，是吃饭的时候了，家里冰箱里又没有什么食品，只能在外面吃饭了。她回答说，好吧。

李一鸣说，你坚持一下，我们到“西潇情语”去。我走小巷避开堵车。

听到李一鸣说要到潇江以东的西潇情语饭店去吃饭，沈爽急忙说，李哥，现在是交通拥堵高峰期，你可能两个小时都到不了那里。今天就近吃饭，就在潇江以西，好吗？

李一鸣想到西潇情语去吃饭，一是想兑现他的承诺，上次跟沈爽在那里吃饭时，他曾说等沈爽从西潇采风归来他要在那里为沈爽接风；其次他确实喜欢那里的氛围和服务，在那里吃饭总能让他想入非非，他对在走廊尽头那间“锦绣谷”包厢里发生的故事记忆深刻。但是现在沈爽反对去那里，而且时间也确实太晚了，他只好作罢。

他们先来到潇江西岸的楚天江阁，停好车后来到饭店前台。服务员告诉他们说这里已经没有包厢了，只能坐大厅。

李一鸣对沈爽说，在这里吃饭好像不要钱一样，总是很多人。我们换一家吧。还没有等沈爽回答，李一鸣就拉着沈爽的手往车上走。

好在李一鸣对这里很熟悉，几分钟就来到了另一家叫作“江枫渔火”的小一点的饭店。李一鸣说，这里平时吃饭人少一些，可能有包厢。

他们走进大厅一问，服务员说包厢都订出去了。李一鸣问能不能调一间出来。服务员说要问老板。说着就去找老板。

这时沈爽说，就在大厅里吃一点吧，又不是请什么客人。

李一鸣说，今天虽然不是请客，但是比请客更重要。你从西潇归来，而且是精神音乐双丰收。我看你就像苏东坡说的“万里归来年颜愈少，笑时犹带岭梅香”。今天要不是送了闻院长后时间太晚，我一定要在“西潇情语”为你接风的，那里代表着某种仪式。

对于李一鸣用苏东坡的词来赞美自己，沈爽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但是李一鸣又说要到“西潇情语”去找某种仪式感，沈爽皱起了眉头，对李一鸣说，李哥，就随便吃点什么吧。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

这时服务员过来了，对他们说，现在还空着的那间包厢客人可能不来了，你们进去吧。

沈爽舒了一口气。随着李一鸣进了包厢。服务员问，现在点菜吗？

李一鸣对服务员说，小姐，我们这位小姐刚从千里之外的西潇归来，请先让她喝一口华汉的茶吧。先给我们来一壶你这里最好的茶。我们边喝着茶边跟你讨论菜品。

沈爽马上对服务员和李一鸣说，哎，不要茶，不要茶。一来我晚上喝了好绿茶睡不着觉，再就是今天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品茶了。直接点菜吧。

李一鸣望了一眼沈爽，对服务员说，我听她的，所以你也要听她的。点菜吧。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饭菜和玫瑰花都已经摆在桌上，但是沈爽还是没有回来。杨志达想，他们采风组不会在外面吃饭吧。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出去也有半个月了，大家应该都想尽早回家，又正好赶在晚饭时间，谁会愿意再在外面吃饭呢。他想找丁小娜问一下闻院长的情况。

杨志达拨通了丁小娜的电话。丁小娜对着电话说，志达，你出差回来了吗？

杨志达没有回答丁小娜的问话，而是问，闻叔叔在家吗？

丁小娜说，他在家，刚从西潇回来。你找他吗？我把电话给他。并对闻院长说，杨志达找你。

杨志达问候了闻院长，并对他在西潇对沈爽的关心和照顾表示感谢。还对当初接受沈爽进音乐学院再次表示了感谢。

闻院长告诉杨志达，沈爽工作很出色，也很会关心体贴人，并说，今天就是沈爽和李一鸣送他回家的。还提醒杨志达要多关心沈爽，出差时间不要太久。在外面也要保重自己等等。

挂掉电话后，闻院长对丁小娜说，杨志达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说话没有主题，还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不会有什么事吧。

丁小娜说，最近一段时间里，我也听说沈爽与李一鸣经常同出同进，我提醒过沈爽。但是我并没有将这事告诉其他人。是不是杨志达听到了什么消息。

闻院长说，这也难说。这种事情总是传得很快，何况我们学院里还有一个何大喇叭。你还是要以适当的方式提醒杨志达和他的妈妈。一是我们大家一起做做争取工作，防止事情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二也要防备事态扩大对他们的突然打击。

丁小娜点点头，嗯了一声。

放下电话，杨志达有点发懵。现在看来，沈爽肯定是和李一鸣一起出去了。那个时时在他心里的隐忧终于清晰的显现了。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找了李一鸣帮忙，也后悔没有把李一鸣的毛病当一回事。他本想现在就离开家，住到妈妈那里去。但是，长期的科研探索经历和围棋战术的修炼告诉他，不能冲动。他现在还不了解任何情况，仅凭对李一鸣的印象就做这样的判断是盲目的。他要与沈爽好好地谈一谈，再根据沈爽的态度和实际情况做出决定。

在杨志达给丁小娜打电话之前，他肚子饿得能听得见肠子叫声，现在，杨志达已经没有一点胃口了。他只觉得这些天连续做试验的疲劳好像一下子都爆发出来了，他觉得头越来越疼，身体越来越软，好像还有发烧，就和衣倒在了床上，昏昏地睡着了。

李一鸣和沈爽吃完饭后，沈爽就要回家。李一鸣说，你现在回家也是一个人，太早睡觉又睡不着，还不如我们去泡一个澡，洗去风尘，放松身体，晚上一定睡一个好觉。

沈爽说，不想搞其他活动了。虽然回家也是一个人，但那是回了家。现在虽然回到华汉已经很长时间了，但我总有没有回家的感觉。

李一鸣说，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你知道吗，你回来了我有多高兴。你在西潇的这段日子，我像丢了魂一样，天天想着那个地方和那个人，有几次我都差一点要到西潇去找人了。

看到沈爽在思考怎样回答他，李一鸣马上说，请你不要回答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愿意的，也是我禁不住要做的，跟你对我的态度无关。我只想请你不要烦我，让我能够做些想做的事情。

沈爽站起来说，现在我要回家了。

李一鸣马上站起来说，走吧。

不一会儿他们开车来到了沈爽的楼下。沈爽说，我拿一箱猕猴桃，明天给杨志达的妈妈。另外一箱你拿去吧，我不喜欢吃猕猴桃，我怕酸。你就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李一鸣说，我那里有很多水果。你留着吧，猕猴桃是水果之王，对身体有好处，放一段时间就不酸了。停顿一下又说，我今天的话如果冒犯了，请你原谅！

沈爽想了一下说，这些话以后不要再对我说了，我不想听！你要说就对其他适合你的姑娘说。

李一鸣感到很沮丧，没有做声，然后开启汽车后备箱，搬起两箱猕猴桃就到电梯口。沈爽快步跟在李一鸣的后面。到家门口时，沈爽上前开门。一开门，沈爽看见杨志达的皮鞋脱在鞋柜边，再往屋里一看，窗外的月光和灯光映照着餐桌上一桌的饭菜和深红欲滴的玫瑰花。

她知道杨志达回来了。

李一鸣看见沈爽有些慌张的样子，放下箱子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爽马上用身体挡住李一鸣，轻声说，你现在马上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声音听上去很严厉。

李一鸣还在犹豫时，沈爽双手用力将李一鸣推出门外，然后迅速地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