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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达入职的机电工程学院在华汉大学是一个中等学院，人员规模中等，学术地位也属中等。十多年前，在有关部门组织的学科评估中，机械学科在全国高校同行中还能排在并列第10名，这个排位与学校的综合排名大致相当。但是这几年兄弟院校发展很快，机电学院则有提升乏力的感觉，有些指标有落后的趋势。学校和学院领导感到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因此要奋起直追。
奋起直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因为学院老师总数不多，他们年龄还有些老化，有些老师长期以来除了上一些本科生课程外很少参与教学改革和科研活动，因此要依靠学院现有教师大幅增加科研业绩已经不切实际。学校想到了一招，就是激活青年人的爆发力，给青年人压担子。这里说的青年人是指新入职的青年老师和在读的博士研究生。因为这两类人比较好管理。对新进人员有“非升即走”的政策规定，对博士研究生达不到培养要求则不能毕业。因此可以给这些人提出科研业绩要求，以提高学科的成果累积量。这两类人也就成为了学校科研生力军。
来到华汉大学以后，尽管杨志达一直专心致力于自己的科研工作，也取得了不错的科研业绩。但是非常遗憾的是，今年杨志达申请的国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没有获批。杨志达有些沮丧，原本他对一个面上项目还没怎么看上，因为他认为面上项目不足以支撑起他的研究内容，但是由于他的入职合同上规定要有一项国家级项目他才能晋升职称并留下来，他不得不从申请比较简单容易的项目入手。对于这次没能获批，杨志达也能想得通。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主持人申请项目。虽然在这之前杨志达参与写过一些基金申请书，而且基本上每次都能获批，但是那些项目负责人不是姚先生就是其他有分量的人物。另外，杨志达听说，基金项目评审专家库极其庞大，其中鱼龙混杂，有些科研素养差，职业道德低的人也混入其中。这些人评项目的依据就是个人关系和爱好，很多优秀项目都被他们随意一笔勾销。如果项目送到这种所谓专家手中，其结果是必死无疑。因此他认为，国家基金项目申请不成功，有时还要归结为自己的运气差。但是受机电学院推荐，他目前正在参与申报的国家亿元特别重大研究项目，已经通过了答辩。学校已经打听到消息，近期将会批准立项研究。如果这个项目获批，他将是其中一个分项目的主持人。根据惯例，他可以被学校认定为国家级科研项目主持人，也就符合了在华汉大学晋升副教授的一项条件。
本学期刚开学，学院科研秘书小李找到杨志达，要求统计上半年青年教师科研业绩。当杨志达亮出自己的科研成果后，小李脱口而出说，杨博士，你半年才完成这么一点业绩呀，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啊。
杨志达不明白小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按照杨志达自己的看法，他的业绩不仅不差，而且应该是不错的。他问小李，是我的业绩太少了吗？
小李对自己的冲动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没有，没有，只是有两位博士都发表了3-4篇论文了，我想你也出身名校，应该不比他们少才是。不过你的论文档次高，是珍品。
这下轮到杨志达惊讶了，他忙问小李，他们半年就发表了3-4篇论文了？ 小李说，这不奇怪。几年的类似“魔鬼训练法”的历练，他们都入行了，而且成了高手。这也是学院里要求的。因此他们成了我们院的宝贝疙瘩。有什么好事都是尽着他们。领导还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呢。 置身于华汉大学的科研之林，渐渐地杨志达感到有一种压力逐步在向自己逼近。因为他发现机电学院的青年教师和博士，很多人已经成了高效的业绩制造机器。他们不仅论文发表的杂志等级高，而且每年发表的论文数量还不少。有的人一年竟然可以发表10篇科研论文。在这里似乎拿项目、搞结题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杨志达很佩服这些人，但也很惊讶这些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里很多博士生和青年教师，每天的主要任务几乎就是写标书、写结题报告和写论文。大家每年乐道和比拼的就是谁中了大项目，谁发表了几区的论文，谁拿了什么等级的科研奖励。发表论文、授权专利以及获得科研奖励就是在这里做科研的终极目标。至于这些成果有没有实际应用价值则很少有人在意。 他还发现，在申请科研项目、发表论文和申报科研奖励过程中，还有一些套路。比如，项目申请中如何加入圈子，在评审项目时圈子内怎样互相关照；发表论文上如何拆分内容和相互引用，拆分内容就是将本应该在一篇文章中发表的内容，拆分成两篇甚至更多的文章发表，以增加论文的篇数；相互引用就是不管有没有必要，熟人之间在发表论文时引用对方的论文，以增加论文的被引次数；在科研成果报奖上如何扩展成果的价值，等等。 使杨志达感到新鲜的还有，就是这里的很多老师办了公司，专家学者教授直接成了公司老板，公司主要员工就是科研课题组成员。科研课题组和公司基本上形成了“一套人马两块牌子”，或者说是“一体两壳”。这样据说通过公司与学校的业务往来，就能让科研经费通过公司可以灵活地使用。另外，还可以将本该属于学校的科研成果直接在公司转化为效益。 在姚俭恭教授那里做科研的时候，杨志达从未听说过这类事情。他既感到震惊，也感到不安。为此，他专门约了于春旺副院长，想谈谈自己的担心。 一天上午，杨志达应约来到于副院长的办公室。他将自己的发现和担忧告诉了于副院长。他暗想，于副院长一定也会吃惊的。 杨志达说完后，于副院长平静地说，杨博士对情况了解得很深入啊。说实话，对这些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但是不了解具体情况。由于有些事情只是一种现象的传说，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举报，所以呀，也就没有人认真去管它。有些事情呢，是各高校都存在的普遍现象，上级和学校也没有明确界定，我们也就不好说三道四了。 杨志达说，国家花了那么多的钱，集中了这么多聪明的人才，而他们却在那里做一些用处不大或者无用的科研，这不是极大的浪费吗？再说，搞一些虚假数据支撑不成熟的成果，这是在骗国家，也是在骗自己。还有科研团体的公司体制，虽然我一时也说不清其对错和好坏，但将科研经费转入自己的公司，钱的性质就变了，这些钱还能保证全部用在科研上吗？所有这些做法，说到底，就是用不正当的手法，利用国家的经费来为自己和小集团牟取名利。 从单纯科研的角度上看，你说得对。于副院长说，我认为，这种现象在我们这里是存在的，就像有再好的社会制度，管理再好的社会也会有犯罪存在一样。但是也不能说这种现象就有多么严重。我们要坚决遏制那种弄虚作假、损公肥私的腐败现象，同时也要保护大家的科研积极性，努力提升单位科研业绩水平。 杨志达问，针对这些现象学院有抑止措施吗？ 于副院长说，大的方面的措施当然有。但是，你刚才说的虽然是少数人所为，但是涉及面可能还比较广，不仅机电学院有，其他学院也有；不仅华汉大学有，其他大学也有。这个问题也很复杂，不仅涉及法律法规，还涉及学术规范和道德，有些现象界限模糊，需要上面给出界定。学院执行学校和国家的政策法规，有时结合学院的具体情况细化一些上级的管理规定。但是我们并没有针对哪一种社会现象制定管理规定。 停顿了一会儿，于副院长接着说，现在上面总是用各项指标来衡量学科，项目多少，经费多少，论文多少，奖励多少，等等。以这些指标来决定学科的排位，学科的排位又决定学校的排位，学校的排位又决定学校的级别和上面的投入多少。这样，反过来，学校就对学科制定了很多考核指标，督促学科完成。为了有一个好成绩，下面就挖空心思想招，有些就想歪了。 杨志达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他已经感觉到，他认为不能容忍的，在这里却是“可以理解”的。杨志达问：学校对这些现象是个什么态度呢？ 于副院长回答说，学校对学术不端和师德师风问题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坚决反对和明令禁止。但是，杨博士你要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现象，大部分都是跟科研业绩密切相关，它跟学校的学科状态数据紧密相连。而好的学科状态数据又是一所学校的***。 杨志达似懂非懂地看着于副院长。 于副院长说的没错，学校对这些问题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但是在处理这些问题时，往往又有点雷声大雨点小。因为学校同样承受着业绩的压力，太需要这些高水平的业绩来支撑学校的地位。首先是国家办学分了很多层次，学校处于哪个层次是由其教学科研业绩经领导和专家评审决定的；其次是每年非政府机构对高校作了很多排行榜，这些排行榜对民众对学校的看法有很强的导向作用，对学校招生质量有很大影响；再次是教育行政部门搞了很多的评估、认证、项目申报和验收，这些评估、认证、和项目的数量和等级被行政部门和排行机构反复运用；还有就是政府层面的各种人才计划和科技奖励，其数量和层次就是高校位置的定位标尺。而所有这些都是要以学科和人才业绩为主来支撑的。 听到于副院长的回答，杨志达似乎明白了某些东西，但是又理不清其中的因果关系。至少他第一次知道了他以前不曾知道的现象。那就是高校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这种竞争不仅是声誉上的，更重要的是现实利益上的。另外这种竞争好像是有人刻意挑起和放大，好让高校跟着他们的指挥棒转。他似乎看到有几只强有力的手，在左右高校的行为，在挟持着高校拼命奔跑。至于奔跑的方向与人才培养的本质目标是否相一致，大家并不在意。杨志达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于副院长接着又说，杨博士你可能还不知道，每年到国家科技奖公布的时候，或者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揭晓的时候，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哇。项目少、没有获奖的高校和科研院所的领导是抬不起头的。 见杨志达还在思考之中，于副院长又说，杨博士，你有很强的科研能力，又很有事业心和责任心，学院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希望你能坚持心中的道德标准，做一个始终走在正道上的光明磊落的科技工作者，给学院带来高水平的科研成果。 杨志达看着于副院长，似乎体会到了当领导的愿望与压力。 于副院长接着又说，慢慢你会知道的，要改变的有很多，而我们能改变的却很少。我们要做到的，就是尽量做好自己。于副院长笑了一下说，俞敏洪不是写过一本书吗，名叫《在痛苦的世界中尽力而为》。希望你不要受这些杂七杂八事情的干扰，潜心科研。最后又补充说，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杨志达轻轻地点点头。起身离开于副院长办公室。他的心情并没有比来找于副院长之前轻松。他发现，本来他只看见一口水塘中水有点浑，他找领导反映情况希望能够被治理。哪知领导带他看到了许多这样的水塘，并且查看了汇入水塘的几条河流和小溪，发现这些溪流都有污染。他对这些溪流从何而来一无所知，对治理这些溪流的污染更是无能为力。 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后，杨志达感到心情失落，还有些担心。过去他在大学里是当学生，对大学的生存发展问题不了解，一直认为大学的事情就是做科研教学生这么简单。当自己进入大学要成为做科研教学生的一员时，却发现这里还存在一批很聪明的人在跨越道德或法律的界限，干着损公利己的事情。这种科研是亵渎科研，这种教学生是培养极端利己主义者。他不能想象自己长期与这些人为伍将会变成什么样子。要么随波逐流，变成与他们一个样子；要么守住底线，而个人业绩将只能始终处于中下游状态。这两种结果都是可怕的，他不敢想象。 19 几天后杨志达接到通知，说学校科技处曹宽军处长找他，他按约来到曹处长的办公室。 曹处长告诉杨志达，教育部和科技部联合巡视组下周二要来学校召开座谈会，了解学校科研方面的情况。机电学院推荐他作为新进教师代表参加座谈会。接下来曹处长表扬了杨志达，说他来校不久科研工作就做出了开门红，说他参加的优秀青年人才事迹报告团提升了学校的影响力，发表的那篇高影响因子文章为学校争了光。希望他在座谈会上多介绍自己的工作态度和经验，同时谈一些学校对他们的支持和帮助。 没想到自己的工作被学校机关领导这么看重，杨志达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对曹处长说，感谢学校各个部门对我全方位的支持，使我在这里的科研可以与读博士时期的研究无缝对接，我的工作不仅上手快，而且推进起来轻车熟路。 杨志达这话并不虚情，华汉大学对青年教师在生活待遇上和科研启动上的支持在当地是力度最强的，这种做法在上一任校长罗院士在任时就形成了。 曹处长说，发言内容你也简单准备一下吧，到时候要展现我们华汉大学青年教师的水平。 杨志达说，好的。 杨志达离开时，曹处长像于春旺副院长一样，说，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听得杨志达心里暖暖的。 从曹处长办公室出来后，杨志达想去看看李一鸣的妈妈顾阿姨。他来到顾副处长办公室门前时，正好碰到顾副处长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杨志达说，顾阿姨好！ 顾副处长说，哟，志达啊，你来了。 杨志达说，曹处长约我来谈参加巡视组座谈会的事，我刚从曹处长那里出来。您工作忙吗？ 顾副处长说，唉，麻烦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没有办法，这段时间会议多。你还好吗？听说你来学校后做了几件很有影响的事，也发表了一篇高影响因子的文章，我还没有来得急向你祝贺呢。 杨志达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多花些时间而已。 顾副处长说，这就对了。志达你这孩子就是踏实，这是最大的优点，让人放心。 杨志达又被表扬得不好意思。说，顾阿姨你知道，我从小就不够灵活，总是吃亏。这次几件事情也是组织、领导和学生推着我做的，但是这次他们给了我很大荣誉。 顾副处长说，老实人最终不吃亏的，反而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会麻烦不断。 然后，顾副处长告诉杨志达，她最近忙是因为学校在科研成果报奖上出了事。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今年申报了国家级科研成果大奖，项目一公布，网上就告状不断。有单位举报说，这个成果是申报人高薪挖走他们单位的技术人员而获得的；有单位举报说，申报人的成果是通过所谓合作交流窃取他们的成果，目前，他们的技术指标参数要优于申报人的指标；还有人举报说，成果在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上造假。称该成果国内外早已广泛应用，与申报人合作的单位仅一家新建企业，不可能产生这么大的效益。报奖材料称产品大量出口俄罗斯，纯属编造假合同。 由于举报单位和举报事例较多，又由于申报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影响面，上级部委要求有关部门和学校妥善处理举报事件，既要维护公正公平和坚持实事求是，又要将负面影响限制在最小范围内。为此，顾副处长所做的事情就是对内擦屁股和对外灭火。 听到这里，杨志达心里更加担忧。联想到他在下面看到的一些科研人员投机取巧的手法，他意识到产生这些现象绝不是偶然的。 在杨志达有些发愣时，顾副处长说，这些事情与你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你不要受它的影响。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学校科研成绩是越做越大，但是我感到这几年学校科研管理工作特别难做，而且问题已经显露出来了。不过我认为国家早晚要整顿高校科研中的一些问题的。还大家一个公正、干净的科研环境。 杨志达说，这就好。这样国家的钱也不会白花，聪明人的精力也不会白费。 顾副处长看着杨志达，停顿了一小会儿，问，你最近很忙吧？ 杨志达回答说，前几个月赶几个实验和整理一篇论文，出差在外时间多一点。 顾副处长说，年轻人忙一点是应该的，但是要关照好沈爽。我听李一鸣说，沈爽经常一个人在华汉，生活上经常缺这缺那的，而且孤独无援。 哦，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杨志达说。 顾副处长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人家从大上海跟你来到华汉市，她要重新适应这种二、三线城市的生活环境，是很不容易的。不像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回华汉是如鱼得水，她来华汉却是事事艰难。你要时常想着她才是。 杨志达坐不住了，他要马上见到沈爽。这几个月他一心扑在自己的事情上，忽略了沈爽。他感到内疚。 他边站起来边对顾副处长说，顾阿姨，你忙吧，我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过身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顾副处长忙跟到门口，说，你慢一点，不着急啊。心里说，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个样。 20 科研工作座谈会在学校一办公楼二会议室举行。杨志达特意提前了7-8分钟入场。他到会议室后，发现除会议室的前排中间留着的几个座位外，其他座位基本上坐满了。他在靠角落的地方找个座位坐下。然后环视着坐在这屋里的其他人。他发现这屋里除了学校科技处的曹处长和顾副处长外，其他人他都不认识。 他坐下不久，又一连串地进来了四个人，就坐在前排空出的座位上。其中一位是学校主管科研工作的副校长胡亚兵。杨志达在入职学校的第一天就认识了胡副校长。后来他还听说胡副校长年轻有为，工作点子多，力度大，声名也在扩大。教职工中在传说胡副校长可能要到另一所高校去当校长，上级组织部门正在考察遴选过程中等等。 大家坐定后，会议开始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胡副校长清了两声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开会之前我先介绍一下参会的领导。他先用左手向他的左边一转，说，这位是教育部科技司巡视员郭司长，大家欢迎。这时大家一起鼓掌表示欢迎。 有人可能不太明白胡副校长所说的“巡视员司长”。其实，郭司长在退休之前是科技司的司长，退休后被教育部聘为巡视员，现在的身份就是巡视员。但是，社会上都喜欢称呼老同志的最高职务。 胡副校长接着介绍了另外两个参会者，一位是教育部科技司的一名处长，另一位是科技部办公厅的一位处长。他们和郭司长一起组成了这次到华汉大学的科技巡视组。参会人员一起鼓掌对巡视组表示欢迎。 然后胡副校长说，今天参会的人员是学校有关职能部门负责人，学院主管科研工作负责人代表，科研教学一线的教师代表，共计26人。等会儿大家发言时自我介绍一下，我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下面请郭司长主持今天的座谈会。 郭司长简单地讲了几句开场白。他先说了一些套话，说学校科研形势很好，科研成果很多，解决了经济社会发展中的许多问题，满足了国家的重大需求。然后开始切入正题说，我们的科技管理方式不太适应发展的需要，科研运行体系中还存在一些问题，影响了科技的发展，需要破解这一难题。最后说，今天的座谈会就是要听大家对各个层面科研管理的意见，希望大家提出问题，并对解决问题提出好的建议。然后请大家发言。 胡副校长见会议已经进入正轨，一边起身一边对郭司长说，下面就辛苦郭司长了，我还有个会就先走了。 郭司长点点头，说，你忙。 胡副校长离开了会场。 会议发言非常踊跃，一个接一个轮着来。有时有人讲得太长，郭司长还要委婉地提示要加快速度。当听到大家讲优点比较多时，郭司长也提醒大家多讲一些问题。 轮到杨志达发言时，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这时为了节省时间，郭司长建议每人讲5分钟，前面别人已经讲过了的就不重复，而且尽量谈问题。 杨志达暗自高兴只要谈5分钟的时间，他真担心时间长了他会没有什么话说。虽然按照曹处长上次的要求他对今天的发言也作了一些准备，但是后来他对有些话又有了犹豫，并不想完全按照先前准备的内容来讲。最后他的发言讲得很简练，他先谈了学校如何对新进教师在科研上的大力支持，再谈了青年教师如何努力做好科研，最后谈了一个问题，就是科研经费使用签字流程很多，手续麻烦。讲完以后，杨志达如释重负，心里感觉也很棒，因为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讲得这么流利。当杨志达发言时，上级来的两位处长不时地望向他。 接下来还有三个人发言，但是郭司长和两位处长他们没有认真听，他们三人在低头商量着什么。等全部参会人员都发言过后，郭司长简单地概括了几句就宣布散会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突然有两个人来到了机电学院杨志达的工作室。杨志达仔细一看，他们是昨天参加座谈会的教育部和科技部的两位处长，他马上上前打招呼，说，欢迎两位上级领导。并与两人一一握过手。两位处长也说，杨博士好！ 两位处长落座以后，杨志达泡上两杯茶送上。然后说，我的工作室设备比较多，有些嗡嗡的噪音。 两人对噪音似乎不太在意。教育部的处长问，你这工作室一共几个人？ 杨志达回答说，常驻工作的两个人，有时课题组成员或者学生来讨论一些问题。另一位常驻人员比我来学院还要晚。这几天出差了。 教育部的处长问，对这里的条件还满意吗？ 满意。杨志达回答说，这里的硬件条件已经不错了。学校对青年教师支持力度很大。 教育部的处长点点头，接着说，那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吧。说完起身去把门关上。 处长坐下后说，杨博士，是这样的，我们这次巡视还有一个个别访谈的环节，访谈对象是由我们选定的，你被确定为个别访谈人员。所以今天我们就上门了。还想就昨天的话题，听听你的意见。当然，我们知道学校工作成绩很多，但是，今天我们主要还是想听听学校还存在哪些问题。请你抱着对党、对国家、对学校负责任的态度，实事求是地谈谈你认为的问题。 杨志达思考了片刻，他在想今天应该怎样谈这个问题。他对昨天座谈会的效果不满意，也对自己的敷衍感到自责和羞愧。今天他想把自己的真实看法都谈出来。但是从与于副院长交流的情况看，他又怕自己不了解情况给学校捅出什么篓子。所以他今天谈得小心翼翼。前20来分钟一直是他一个人在讲。当他讲完主要内容后，两位处长提了很多问题，他都一一作了回答。最后他还对两位处长特别说道，自己来学校时间不长，对学校情况了解不全面，对高校的普遍情况也不了解，这里所讲的只是个人的看法，仅供参考，希望巡视组多做调研。 杨志达讲完以后，教育部的处长说，谢谢你今天给我们提供了真实的情况，这些对我们这次巡视具有重要意义。在昨天的座谈会上，我发现很多老师好像有顾虑，所以效果不太好。这是我们工作安排不周全的结果。但是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学校科研管理风气上有问题。 杨志达觉得处长好像在批评自己，忙解释说，我昨天在会上赞扬学校是真心的，学校对我支持很大，否则我也做不了那么多事情。 教育部的处长笑着说，杨博士，你说的没有错，我们相信你，不然也不会将你作为个别谈话的人选。 说完，两位处长起身要走了，离开前还给杨志达留下了他们的名片，还说，有什么事联系我们。 21 一个多星期后，科技处曹宽军处长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胡副校长的办公室，因为刚刚胡副校长对他发了一通脾气。 原因是在刚刚结束的科研巡视意见反馈会上，巡视组长郭司长列举了很多学校科研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指出问题的根源在于学校对科研工作从认识上到管理上都有很多错误。大校长谢校长坐不住了，会后就找来胡副校长，批评胡副校长工作做得不扎实，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谢校长还批评胡副校长看不清大事。胡副校长猜想谢校长说的大事应该是指胡副校长可能被提拔，或者是网上对学校某位重量级人物报奖材料的举报。 对于谢校长的批评胡副校长觉得无话可讲。他是主管科研的副校长，这个板子当然要打在他的屁股上。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最近一段时间胡副校长说话办事总是小心翼翼，因为谢校长私下告诉他，说他已经推荐胡副校长作为兄弟高校校长的考察人选，所以生怕出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先是一位重量级人物科研成果报奖骤然激起轩然**，后来又是上级主管部门要对学校科研管理工作进行巡视。直觉告诉他这两件事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或者还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原因。因为在谢校长从罗院士手中接过校长职务后，这几年学校科研各项指标上升很快，谢校长声名鹊起，社会活动越来越多，各种社会头衔和荣誉接踵而来。有人对此有看法，认为这段时间学校发展较快正是前校长罗院士大力改革产生的效果。而胡副校长与谢校长又走得近，他隐约感到自己有“阳春白雪，和者甚寡”，或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感觉。 胡副校长找来科技处的曹处长。曹处长也参加了今天的巡视意见反馈会，知道顶头上司这会儿找他没有好事。他走进胡副校长办公室时小心翼翼，心里战战兢兢。 胡副校长说，巡视组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情况的？有些情况我都不很清楚，他们倒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曹处长说，他们找人个别谈话了，一共谈了28个人，花了4天时间。 胡副校长说，都找哪些人谈的？这些人的看法就是靠得住的吗？ 曹处长拿出本子，找到了谈话人的名字，告诉了胡副校长。 胡副校长说，你把名单抄一份给我。又说，对这些谈话的人事先为什么不打好招呼？ 曹处长说，谈话人员是巡视组确定的，谈话之前不知道名字。 胡副校长说，你们不是安排了联络员吗？都是干什么吃的。 曹处长说，郭司长他们对这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他们自己确定人选，自己联系，而且马上就谈。我们的人也是在谈话开始之前一刻才知道他们要跟谁谈话的。 胡副校长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好的局面都被这些不想事的人葬送了。 停了一下胡副校长又说，接下来还要盯住。一是巡视组的动态，消息要灵通，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二是网上举报的事要做好监控，与安全部门保持密切联系，及时做好取证、沉底、删帖工作。 曹处长点点头。 胡副校长接着又说，还要关注那些个别谈话的人，不要再出现什么纰漏。特别是那几个愣头愣脑的人，他们嘴上没有把门的，逮着什么就凭自己的感觉瞎说一通。最后又叮嘱说，你是一处之长，对一些苗头要有敏感性，对事态的发展要有预判，工作要有提前量，要主动作为。你看这件事情弄的。边说还边摇头，停了一下又说，你去布置吧。 曹处长连忙说，好，好。退出了胡副校长办公室，急忙去安排后续工作了。 两个星期后，曹处长来到胡副校长办公室，向胡副校长汇报今年亿元特别项目的开题准备事情。 曹处长说，上级科工委来函了，要我们再审查一下这个项目的研究条件，并让学校提出保证科研实施的人力物力的承诺，就可以发文立项开展研究了。说着，将上级科工委的函件和学校草拟的审查意见和承诺书递给了胡副校长。 胡副校长看着审查意见。突然看到了杨志达的名字。就问曹处长，是机电学院那个杨志达吗？显然胡副校长还记得半个多月前那次巡视员个别谈话的事。 曹处长说，是的，这个申请立项书在半年前就开始了，一直是杨志达参与起草的。又补充说，杨志达是机电学院推荐参加的。 胡副校长说，学院里推荐人往往考虑不全面，只看重业务条件而忽视其他方面。特别是机电学院那个于春旺，对手下的年轻人过于溺爱，恨不得将这些人抱在手上喂大。特别科研单位要保密资质，参与者要接受保密教育，杨志达接受保密教育了吗？保密考试通过了吗？ 曹处长说，杨志达来校才一年多，这期间学校没有开展保密教育，他肯定还没有接受教育和考试。 胡副校长说，我看他也像是个没有参加过保密教育的人。那就按规定办吧，要机电学院重新推荐合适的人选。 曹处长打电话要于副院长换人。于副院长想为杨志达争取这个机会，为此，于副院长专门来到学校第一办公楼找过曹处长和胡副校长。但是，胡副校长和曹处长的态度好像没有商量的余地，于副院长还遭到了胡副校长的批评。 一天以后，于副院长找到杨志达，告诉他，由于他没有接受保密教育，因此他不能参与涉密的特别科研工作，他参与申报并已经获批的特别科研项目也要退出。 杨志达说，那我可以补办保密教育吗？ 于副院长说，保密教育要由学校保密委员会举办，它是根据需要举行的。 杨志达非常生气地说，我是新进人员，不知道有这些规定，没有参加保密教育责任也不在我。学校科技处应该提醒我或者安排教育活动。 于副院长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学校不肯改变，就只能这样了，你就当没有这件事一样。僵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你以后就不要再说学校科技处的任何事了，会产生误会的。 杨志达说，我一直对科技处心存感激，除了好话没有说科技处任何事情，更没有说哪个人的任何事情。我只是心痛国家的资源被侵吞和浪费。 于副院长说，这事我也疏忽了，没有及时提醒你，也没有提醒科技处开展保密教育。 停了一会儿，于副院长又说，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吃一堑长一智。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干出个好样子来让大家看看。有一句话怎么说着：真正的雄鹰是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一片羽毛都充满了翱翔万里蓝天的辉光。 杨志达一直呆呆的坐在那里，鼻子里的粗气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