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6

杨志达急忙回到了上海。他要和沈爽商谈去华汉大学的事情。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不容易，但是，他必须面对，而且要妥善解决。

沈爽今年26岁。本科和硕士都毕业于上海东华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专业是小提琴，辅修作曲。现在在上海一所中学当音乐老师。沈爽的愿望是成为一名专业音乐人，或者是小提琴演奏者，或者是音乐创作人，也就是成为一名音乐家。工作单位最好是在高校，这样她就可以一边搞音乐创作和演奏，一边培养音乐人才。

沈爽从6岁开始学拉小提琴，童子功很扎实。在大学里，她的小提琴在她那届学生中是拉得最好的。但是上海人才济济，一般刚刚毕业的硕士毕业生，要想在上海找到单纯音乐团体搞创作和演奏，要么你有后台，要么你已经大奖满身，否则就是痴心妄想。沈爽能当上一名中学老师，还是父亲托人走关系办成的。除此之外，她的漂亮的脸蛋和身材对她求职也起了重要促进作用，因为这所中学一直传承着这样的理念，外形美和心灵美是当教师的前提条件。因此沈爽的面试过程非常顺利。

杨志达和沈爽的相识纯属巧合。虽然他们都处在谈对象的黄金年龄，而且自身条件都很好，但是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烦恼。之前两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恋爱对象。

杨志达是整天待在实验室，学校里长得漂亮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姑娘们，有的不知道他，有的看不上他，没有人来找他，他也不去找别人。

沈爽的情况正好和杨志达相反，是对她倾慕向她套近乎的男人太多，使她非常厌烦，进而产生了逆反心理，在心里对企图接近她的男人都与色狼划上了等号。特别是沈爽的中学同学周斌，对沈爽的追求从中学到大学，从大学再到研究生。周斌研究生毕业后考取了国家公务员，就在上海某区工作，经常以工作之名来找沈爽，使沈爽在同事面前非常尴尬。

杨志达系里有一位女老师是杨志达的中南省老乡，她有一位侄女小金在上海财经大学读本科二年级，女老师受小金母亲之托要在上海帮小金找一个有工作的对象，以便小金毕业后能留在上海。女老师平时接触外面的人也不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一天中午，女老师在食堂吃饭碰见了老乡杨志达，她突然眼前一亮，心想杨志达不就是侄女小金的合适对象吗？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杨志达品学兼优，虽说他不是上海人，但是凭杨志达的能力，毕业后留在上海肯定不成问题，而且杨志达还和小金是老乡，他们更能找到共同语言。因此，女老师就介绍杨志达和小金认识，并且约定了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在南京东路的和平饭店咖啡厅，时间是某日的下午两点。

约会那天上午，杨志达在南京路学术报告厅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吃完午饭后他就来到了和平饭店咖啡厅，这时咖啡厅里只有他一个顾客。他点上一杯咖啡，打开电脑开始他的博士论文中的数据处理。

中午一点钟左右，天空风云突变，黑云压城，开始下起了小雨。

将近一点半钟，咖啡厅里来了一位年轻漂亮女士。她没有带伞，头发都淋湿了。她进屋后，从手包里掏出纸巾，抹去头发上的雨水。她高挑的个子，匀称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端正的五官，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微湿的头发随意地向后披撒，很像一位电影女演员，更像传说中的下凡仙女。

她向四周望望，发现只有杨志达一个顾客。她偷偷地看了杨志达几眼，发现这个人眉宇不凡，鼻梁端正，唇线分明，单从脸面相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大帅哥。她发现杨志达好像是在等人。然后坐在离杨志达不远的靠墙的桌边。

这时屋外风雨大作，天空一时暗如黑夜。饭店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咖啡厅墙壁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上海市气象局发布的暴雨红色预警，说是上海市中心区正在遭遇50年不遇的特大暴雨，要求市民尽量待在家中和屋内。市中心地铁和公交停止运营。道路出现多处深度积水，驾车者需要格外小心慢行，确保安全。

杨志达一直在做他的数据分析，年轻女士进来时他没有在意。现在天空变暗，时间也快到两点钟了，杨志达向四下张望，发现还只有他们两位顾客。他心想，是不是那位女士就是小金，莫非她也和自己一样提前到了。他站起来走向年轻女士，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在等人吗？

看到杨志达向自己走来，年轻女士发现杨志达身材健硕，均匀修长，身高接近一米八。年轻女士心中一阵暗喜。当杨志达问完后，她眼睛都不敢看杨志达，回答说，我在等人。

杨志达心中开始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又问，请问你是小金吗？

杨志达说得很清楚，但是年轻女士还是反问道，你是说你找小金？

杨志达说，是的，是小金。

年轻女士平淡地说，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杨志达失望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抱歉！

年轻女士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好像也很失落。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杨志达就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杨志达的电话也响起来，电话是小金打来的，小金说，今天风雨太大，公交和地铁都停止运行，我来不了了，请你原谅！

杨志达说，没有关系，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咖啡厅里很安静，氛围很好。

小金以为杨志达生气了，说，这都是恶劣天气造成的。又问道，我们还可以再约时间吗？

杨志达说，后面再说，随缘吧。

半个小时之后，风雨小了很多，但是街上的行人和汽车还非常稀少。杨志达和年轻女士都来到饭店门口等出租车。十多分钟后才来了一辆送客人的出租车。客人下车后，年轻女士看着杨志达，杨志达说，你先走吧。年轻女士点头致意就上了车。这时出租车司机将头伸出车窗外对杨志达说，今天车很少，你要等很长时间的，你们到哪里去？要不我把你们两人都送了。

年轻女士说，我到中山公园。

司机问杨志达，你到哪里？

杨志达说，我到徐家汇。

司机说，我先到徐家汇，再到中山公园。绕道不多，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们拼个车吧，让我也多挣一点，这么大的雨我出车不容易。

杨志达看着年轻女士，年轻女士点点头，他就上车了。

出租车到达徐家汇时，天还在下着雨。司机将车靠边停下来，杨志达背起电脑包，将外套顶在头上，迅速下车并向一家商店跑去。

出租车继续向前开，在交叉路口向右一拐，进入一条大道，朝中山公园去了。

车到目的地后，年轻女士准备下车，司机说，请不要将东西遗忘在车上。

年轻女士下车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座，她发现后座上有一个资料夹。就问司机，后座上的那个资料夹是你的吗？

司机说，不是我的。啊，可能是刚才那个小伙子的吧。你带给他吧。

年轻女士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别急着走，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年轻女士下车打开后门，拿起资料夹，来到司机面前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叠资料纸，每页纸上记满了数据。资料纸的篇眉印有“上海东方大学”。除了资料之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看完后，司机说，麻烦你去处理一下吧。说着，一踩油门，一溜烟地开走了。

回到家后，年轻女士想，今天中午这个小伙子抱着电脑计算了很长时间，说不定这个东西对他非常重要。他也许正在着急。于是，她拿起电话，照着小纸条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你找谁？

年轻女士立刻用手捂住麦克，停了一两秒，然后灵机一动，对着话筒说，啊，对不起打扰了，我是和平饭店咖啡厅的服务员，我们咖啡厅刚刚发现一个被遗忘在这里的资料夹。里面有您的电话号码，请问您知道这个资料夹是谁的吗？

接电话的人是小金。这个电话是她让介绍人给杨志达的，以便于他们见面时联系。同时介绍人也将杨志达的电话给了小金。

小金说，那个资料夹可能是一个叫杨志达的人的，我也不认识他，今天下午我们本来是安排了见面的，但是暴雨使见面泡汤了。我这里有他的电话，我发给你，你跟他直接联系吧。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年轻女士照着小金发来的电话打过去。杨志达接了电话，说，你好！我是杨志达，请问有什么事？

年轻女士说，我是今天跟你拼车回家的人。我在车上发现一个资料夹，应该是你的吧。你还要那些资料吗？

杨志达连忙说，要，要。我正急得不行。

年轻女士说，那你就过来取吧。你到中山公园地铁口，然后打这个电话。我叫沈爽。

杨志达说，谢谢！谢谢！我马上就动身过来。

杨志达只用了20分钟就到了中山公园地铁口。他急忙拨打沈爽的电话。刚一拨通就听见不远处响起电话铃声。他一看是沈爽，原来沈爽已经等在地铁口了。

就这样，杨志达和沈爽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杨志达发现沈爽不仅漂亮，而且心地善良，还是一位造诣精深的小提琴手。就开始对沈爽发起追求。沈爽也觉得杨志达聪明，有事业心，有孝心，有很过硬的大学招牌和业务本领，还长得很帅，愿意跟他接触。这样两人从一般的朋友变成了谈朋友，从谈朋友变成了谈恋爱，从谈恋爱变成了情人。三天不见还想得慌。

后来沈爽问杨志达，那天你将资料夹遗失在出租车上是不是故意的？

杨志达说，我即使想故意留点什么，也不敢将资料夹留下，这些资料是我几个月试验的心血。好在我没有想到和不敢做的事，上帝都帮我想到并帮我做了。

沈爽还告诉杨志达，她那天到和平饭店咖啡厅，也是被他妈妈逼着去相亲的，也是因为那场暴雨没有相成。

杨志达说，让我们永远记住并感谢那场暴雨吧！

后来小金给杨志达打过一次电话，想约杨志达再见一次面，杨志达以出差在外时间不方便推脱了。有一次杨志达出差回到学校，系里的老乡女老师告诉他，说小金来东方大学找过他。女老师已经告诉了小金，说杨志达已经有女朋友了。

7

自从杨志达在上海找工作遭受挫折后，他和沈爽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特别是杨志达开始考虑在外地找工作时，沈爽心情更是有些紧张。因为对于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上海的人来说，她不了解外地的情况，她听有人把上海之外统称为乡下，就觉得离开上海就意味着往乡下走，是失败的象征。这是沈爽难以接受的。她真希望杨志达这次在华汉也找不到满意的工作。

杨志达从华汉回到上海的大学生公寓时，沈爽已经在公寓准备好了饭菜等着他。两人在聊了几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和双方父母情况之后，杨志达开始谈到中南省、华汉市和华汉大学的情况。心中的偏爱使他不自觉地乐道于华汉的优点和华汉大学优越的人才成长环境。讲着讲着自己便兴奋起来了，好像自己已经是华汉大学的老师一样。

这时，沈爽冷冷地说，我就知道你这次从华汉回来后会有新主意的，现在就开始向我灌迷魂汤了。

她眼睛盯着杨志达，继续说，我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多年，对上海的气候，上海的街道，上海的嘈杂，上海的语言，上海的食品，上海的气息，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有特殊的感情，我不适应、也不想去适应外地的环境。

杨志达笑着说，你要说不喜欢上海，我一定会觉得奇怪的。我在上海只待了9年，我就很喜欢上海这个地方。因为她时刻给我们带来先进的观念和意识，给我们提供现代化的生活条件和习惯。所以我也很理解像你这样生在上海长在上海的人对上海的感情和依恋。但是，如果我们勉强自己而将就地留在这里，我们得不到好的发展平台，我们的手脚被束缚住，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后，我们会因为没有达到自己能够创造的生活最佳状态而后悔的。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着。其实沈爽也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如果安静下来想一想，她对自己目前的工作事实上是不满意的。但是，平时看到多少人为了留在上海而对工作放低要求，自己也就对中学教师这个职业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今天听杨志达说起她到中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工作的可能性，似乎唤起了她深埋心底已久的音乐家的梦想。当听说李一鸣等同学将会全力帮助她进入中南师大音乐学院的时候，沈爽真的有些动心了。这时她才发现，她的梦想，她的才华，正在被一种概念上的优越感所吞噬。而且明知长此以往此生必将碌碌无为，自己却是那样地心甘情愿，而且还在极力维持。她庆幸自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对杨志达又有些感激。

最后，二人达成这样的共识，杨志达一个人先去华汉大学，如果沈爽能够进入中南师大音乐学院，沈爽也来华汉市；如若沈爽不能进中南师大音乐学院，则沈爽就留在上海，杨志达需要尽量利用好华汉大学的平台，积累成果，五年内再杀回上海。

作出了工作的决定后，杨志达将他们的决定告诉了姚先生，姚先生表示理解并支持他们的决定。但是姚先生念念在心的还是杨志达的研究方向。他告诉杨志达说，华汉大学机电学院很早就创办了微电子制造专业，在超细制造上有一定的基础，你过去后牵头把我们这个方向发展起来，我再协助你们共同申报国家联合实验室，上海主攻设备，华汉主攻工艺，我们形成中、东部联合攻关，争取三年初见成效，五年彻底翻身。

听到这些杨志达有些激动。他说，谢谢老师！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不过，我这里又得到一个新消息，我还是要告诉你。停顿了片刻后，姚先生又说，今天上午，上海腾达公司朱总经理告诉我，他们公司的博士后流动站设站申请，获得了国家博管会的批准。不过要正式招收博士后进站还要等到明年。他邀请我作为腾达公司企业博士后流动站的指导老师。这件事情对你也是一次机会。你以前不是想留在上海当高校教师或者做研究吗，现在，腾达公司有博士后流动站了，你可以先到那里去做两年的研究，等做出成绩了，再根据情况找更好的工作。

杨志达说，他们不是还不能招博士后研究人员吗？

姚先生说，这个一般都不成问题，很多新批准的单位都提前一些时间招收进站人员。提前的这段时间，进站人员可以作为企业人员的身份。这样如果你愿意，你博士答辩后就可以直接进站。指导人员就是我和朱总经理。

杨志达说，好。谢谢老师！这是一个新情况，我要跟沈爽商量一下。

姚先生的这个消息，让杨志达有些为难。使他本已平静下来了的心情又起了波澜。这个消息要是早来几天，杨志达可能就接受下来了。但是，现在杨志达已经了解了华汉大学的情况，他觉得华汉大学很适合他。大家对沈爽的工作也有了打算，而且他认为，依沈爽的条件，沈爽入职中南师大的可能性非常大。要是能如愿安排好沈爽的工作，那这次回华汉就堪称完美。

回到学生公寓，杨志达将姚先生说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沈爽。沈爽也很犹豫。影响她的态度主要有几点，一是杨志达的态度，她在意杨志达的想法，毕竟这么长时间的工作纠结都是为了杨志达；二是腾达是企业，而且杨志达暂时还不能进站，只能先挂在企业。她对企业搞学术还有些不同的看法；三是如果杨志达到华汉，她就有可能进入中南师大音乐学院，杨志达不到华汉，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这时杨志达的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后，对方说，杨博士好！我是腾达公司的总经理朱俊。想约你谈谈做博士后的事情。

杨志达说，好吧，我明天就来公司找你。

朱总经理说，我明天正好还有事情要找姚先生，我来学校找你吧。我们上午10点见，行吗？

杨志达说，好的。

第二天，沈爽跟杨志达一起见了朱总经理。一开始杨志达就对朱总经理笑着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沈爽，我的事情要由她作主。所以她今天是主谈。

朱总经理也开玩笑说，杨博士这个位置摆得很对嘛。那就请沈小姐多支持。

今天朱总经理是来劝说杨志达到腾达做博士后的。其动机是于公于私都有。于公当然是为了博士后流动站早日发挥作用，使腾达公司能吸引更多高层次的人才；于私嘛就是让自己早日成为博士后指导人员。朱总经理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腾达公司，那时它还叫腾达电子元件厂。前十来年主要在技术一线工作，后十多年主要从事管理。尽管在管理上他的名气已经很大，公司也被国家视为掌上明珠，但是，朱总经理还想在技术上或者学术上有所显露，形成在管理人群中他的学术水平出众，在学术人群中他的管理能力出众的状态。博士后指导人员这个头衔，说出去或者打在名片上还是挺有分量的。

朱总经理说，在企业博士后流动站做研究的优点就是经费支出充足和灵活，你的生活和研究不会受经费所困扰。如果你在腾达做博士后研究，国家每年的10万块钱我全部给你，上海市每年对高层次人才的补贴10万块钱也全部给你，企业每年还要给你18万元。另外，你取得的重大业绩企业每年还有奖励。还有，你的爱人如果在工作安排上有什么困难，企业还可以临时借调帮你解决。

沈爽问道，做完博士后研究后，他往哪里去？

朱总经理说，留在企业呀。我们就是想要他们留下来，企业需要高层次领军人才。当然，如果他们有更好的地方去，我们也支持。

沈爽又问，做完博士后如果留在企业，大概收入多少？

朱总经理说，这要看他在哪个人才层次。像杨博士这样水平的人才，我相信他的收入不会低于做博士后期间的收入。

沈爽点点头。

晚上回到学生公寓，杨志达问沈爽对他做博士后是什么意见。

沈爽好像已经考虑好了这事，马上说，去腾达做博士后是一个不错的选项，但是我总觉得好像是一个迫不得已的选项。我是上海人，当然也愿意留在上海。但是，我的爱人有梦想，我也有梦想，我愿意陪着他一起去追梦。

杨志达紧紧地抱住沈爽。

几天后，不知道沈妈妈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立刻打电话把沈爽和杨志达喊回家。他两人才刚坐定，沈妈妈就高兴地说，好消息，好消息。杨志达留在上海有希望了。

杨志达有些疑惑，沈爽有些惊奇，沈爽问，有什么好消息？

沈妈妈拿出一张晚报，往茶几上一放，说，你们看，这条广告。

沈爽一看，有一条很显眼的广告标题：腾达要腾飞，借力博士后。沈爽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担心又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沈妈妈说，腾达公司要招博士后研究人员，专业是微电子制造，指导人员是朱俊和姚俭恭。待遇是38万加。最后沈妈妈还放慢声速说，关键是，地点在上海！说完后，沈妈妈的眼睛在杨志达和沈爽的脸上转来转去，想看到他们兴奋的表情。

沈爽和杨志达都凑过来仔细看了这条广告。

沈妈妈说，杨志达，你真是一员福将呀！运气好得一塌糊涂吔！你看这广告上说的时间、专业、指导人员，待遇等等，都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你不去谁还能去。

杨志达看看沈爽，沈爽看看杨志达，两人都不作声。

沈妈妈和沈爸爸看见他们两人无动于衷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劲。沈妈妈说，怎么啦？你们不满意？

见他们两人还是不出声，沈妈妈说，其实，我也有点不满意，就是时间只有两年，要是再多几年这样的待遇就更好。

杨志达说，阿姨，谢谢你为我找工作**很多心。但是我还是想到大学去做研究。

沈妈妈震住了，楞了好一阵，站起来说，大学和企业不都是研究吗？你不是在上海进不了理想的大学吗？

沈爽知道跟父母摊牌的时候到了。她小心翼翼地说，爸，妈，从小你们就教育我要有理想，要去追梦。现在杨志达和我打算开始追梦了。我们不想在上海将就，杨志达刚从华汉回来，他了解了华汉大学的情况，他想去华汉大学。我也同意。

一听到杨志达和沈爽已经串通好了要去华汉，而且还说是要去追梦，沈妈妈心里是既气愤又后悔。她气愤的是离开上海这么大的事，他们自己就决定了。不跟父母通气，也不把自己这个家庭权威放在眼里，搞得自己一个老太婆还在为杨志达的工作操空心；她后悔的是当初不该同意沈爽与杨志达交往，现在不仅杨志达不肯留在上海，而且还煽动沈爽与他一个鼻孔出气。沈妈妈相信，所有这些坏主意都是杨志达出的。沈妈妈用手指着杨志达，又指着沈爽，嘴里大声说，你们好高骛远，还说是什么追梦，我看你们最后要被噩梦惊醒！谁都知道要追梦也是在上海最好，当年我就是从一个工人干上来的。你们，你们，真是气死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沈爸爸连忙过来，拍着沈妈妈的背，说，不生气，不生气。我们该说的说了，他们不听就算了。

沈爽走过来，说，妈，我们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们好。但是，我们都是成人了，而且都是奔三十的人。你那时催我谈恋爱时不也说，要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吗。你就让我们作自己的主吧。

杨志达也说，阿姨，叔叔，我总是惹你们生气，请你们原谅！

这时，两股眼泪从沈妈妈眼里流出来，既是委屈，又是伤心。

沈爸爸说，你们先走吧。有事就告诉我们。

沈爽和杨志达离开后，沈爸爸说，他们的事劝你不要操心了。操心也没有用。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孩子小的时候，我们是大腿，她是胳膊，现在，我们成胳膊了。

8

后来的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杨志达一边准备博士论文答辩，一边向华汉大学提出求职申请，期间还到华汉大学进行了一次面试。在20多天后的博士论文答辩的那一天，杨志达双喜临门，那天不仅论文答辩顺利通过，而且还收到了华汉大学的入职通知书。

现在真的要告别母校，离开上海，杨志达没想到心里竟是那样的不舍。

这所学校，他在这里学习了9年，这是他最好的青春年华的9年。在这里自己从高中生跃变为博士，从一个懵懂的小青年变成高级专业人才。他习惯于上下课时学校第一大道上涌动的人流，也喜欢深夜里实验室窗口射出的那与星星交相辉映的灯光，他甚至喜欢中午大食堂里嘈杂的买饭吃饭的人群。现在，他在心里正在与这些景象告别，让它们永远保留在自己深刻的记忆里。

还有与这所大学相连的上海这座城市。杨志达喜欢这座城市，不是因为他在这里学有所成，也不是因为在这里找到了深爱的恋人，他喜欢这座城市的文化。她安静而不沉寂，她认真而不刻板，她前卫而不虚荣，她强盛而不张扬。上海的现代是从骨子里开始的。许多惊世骇俗的工程在这里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完成了，似乎在新闻联播中没有看到太多的报道，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和许多现代化的事件就出现在世界的东方。在这里生活的人感到生活既踏实又充满希望。可惜，杨志达目前还没有被这座城市认识和接受。但是他相信，他能为自己开辟一片生活的新天地。

经过几天的准备，杨志达要动身回华汉市去华汉大学报到入职了。沈爽请了几天假与杨志达一同回华汉。一来她想过去看看华汉大学的情况，二来要去了解一下自己进入中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可能性，另外，也要去看看未来的婆婆杨志达的母亲。

回到华汉的当天晚上，杨志达打电话给李一鸣，他告诉李一鸣，他和沈爽回华汉了，明天他就去华汉大学报到。明天正好是周五，晚上请李一鸣吃饭，顺便商议一下沈爽调动的事情。

听说杨志达和沈爽回华汉了，李一鸣也很高兴，因为他又能见到那个刻在心中的大美人了。他说，欢迎学成归来呀。明天我来做东，为你和沈美女接风。我把附中的吕坚等几个同学都叫上，我们热闹热闹。另外，你知道吗？陶芳芳正好也回来了。陶芳芳姥姥病了，她回家看姥姥，她来医院里找我咨询她姥姥的病情。把她邀请来，给你们见面提供机会。

晚上杨志达和沈爽住在杨妈妈家里。这是一栋上世纪90年代末建的住宅房，那是杨志达外公在位时单位集资建的房，杨志达刚出生时外公外婆和母亲就搬进这栋楼了，杨志达在这里成长，直到去上海上大学。外公外婆去世后，母亲一直住在这里。房子虽然比较老旧，但屋内被妈妈收拾得整整齐齐，特别具有家的温馨。外出9年来，他思念最多的就是这个地方。每次回到这里就感到特别的温暖，心里特别的安定。

第二天一早杨志达和沈爽就起了床，因为今天要去华汉大学报到，新入职一个单位可能会有很多手续要办，他们想早一点过去。

杨妈妈从杨志达和沈爽回到家后，一直乐得合不拢嘴。儿子到上海上学9年，是她最孤独的9年，这套房子她每天出是一个人，进也是一个人。但是杨妈妈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凄凉，因为她的心里充满着希望，她相信她的儿子毕业后就会跟她生活在一起。这不，儿子一毕业就回来了，而且还带着未婚妻。杨妈妈昨天晚上就琢磨了今天的早餐吃什么。早上很早就起床为他们准备早餐。杨志达和沈爽用餐时，杨妈妈一直在餐厅和厨房来来回回，为他们拿这拿那的。

他们两人吃过早餐后就出门，直奔华汉大学去了。

华汉大学是一所在2000年由4所院校合并的国家教育部所属高校，其中原医学院办学历史最长，到现在已有超过120年的历史。原教育部属高校所在的校区成为了现在华汉大学的校本部。该校区办学历史也近70年。这些年来，办学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校容校貌得到极大提升。一进校园发现这里有山有水，古木参天，绿树红瓦，安静悠然。有些来校的专家说，走进华汉大学校园就像进入斯坦福校园一样。

杨志达和沈爽先到了学校人事处。他们本想先到人事处打听清楚要去的部门，然后逐个再去跑。哪知现在学校实行了“一站式”服务和“首问责任制”，对来机关办事人员，第一个问到的部门要负责把来人带到他要办事的部门。对于入职这项工作，人事处就是一站式服务的部门。杨志达的所有入职信息和资料都可以在这里接受，所有的要求可以在这里提出，所有的选择可以在这里作出。然后在不超过三天时间内，人事处要将他的校内入职手续全部办好并通知他过来领取校园卡、公寓入住卡、办公室钥匙、车辆出入证等证件，并将有关经费划入他的相关账户上，使他能够开始在这里工作和生活。

入职手续的最重要内容是签订入职合同。尽管在这之前，杨志达和人事部门工作人员已经就合同的有关条款进行了详细的沟通，这时到了合同签订之前，工作人员还是提醒杨志达再仔细阅读合同，并对于其中的“3+1+1”人才培育制度再次作了说明。

所谓“3+1+1”，就是新入职人员有3年专职做科研时间，这3年享受学校副高职称的所有待遇。然后可以申请副教授职称。如果第一次没有成功晋升，可以在待遇不变的条件下延长1年。如果在延长的1年时间内还未能晋升副教授，则还可以视情况分不同待遇再延长最后1年。如果在总共5年内，未能晋升副教授，则执行“非升即走”政策，即要被淘汰而离开学校。

晋升副教授的业绩条件主要就是两个方面：一是以第一作者发表三篇高水平论文，二是主持一个国家级科研项目。所有新入职华汉大学的理工医科博士都要签订这样的合同。对于杨志达来讲，五年写出3篇高水平论文当然不在话下。至于申请到一个国家级科研项目，就国家目前这种项目评审方式来讲，一定程度上还得靠运气。不过有5年的时间和至少4次的申请机会，对杨志达来说应该也没有问题。

再次看完合同后，杨志达打算签字了。他微笑着看着沈爽，沈爽对他回报以信任的目光。他拿起笔，签下了他人生第一份职业合同。

9

原打算要花一天时间办理的入校手续，现在不到一个小时就办完了。接下来就是等通知来拿证件和钥匙。正当杨志达在考虑去哪里转转的时候，人事工作人员说，既然你们今天到学校来了，我建议你们也到机电学院去一次？说不定那里也有一些手续要你们办理呢。

杨志达问沈爽行吗，沈爽说，我正想去呢，那里应该才是你工作的地点吧。

工作人员微笑着对沈爽点点头，说，我现在就通知机电学院的于春旺副院长，要他派人来接你们。

杨志达说，谢谢了！

一分钟时间都不到，于春旺副院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于副院长是机电学院主管人事和科研工作的副院长，由于学院钟院长出国学术交流，于副院长现在主持学院全面工作。杨志达已经和于副院长认识了，半个月前杨志达来学院面试就是于副院长组织的。

杨志达接通电话后，于副院长马上说，杨博士，你好！谢天谢地你今天报到了。我们正需要你来机电学院。学院办公室主任马上开车到学校来接你。我们见面再说。

说话间办公室主任的车就到了。杨志达暗自思忖，这里办事毫不拖拉，雷厉风行，真是一个好风气。办公室主任将杨志达和沈爽带到学院会议室。会议工作人员直接将杨志达引导到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座位前坐下。

杨志达扫视了一眼会议室，围着会议桌一周坐得满满的，大约有20来人。会议桌南边中间五个人面前放着座签。北边中间五个人面前也放着座签。于副院长坐在北边中间偏右，前面放着写有他名字的座签。他们正在讨论问题。自己一下被带到这样的会场，杨志达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并有点手足无措。

看到杨志达进来了，于副院长马上站起来对坐在对面中间的那个人说，钱秘书长，这就是杨志达博士。

钱秘书长向杨志达点点头，问道，杨博士在华汉大学已经入职了吗？

杨志达回答说，今天刚刚办完入职手续，就到学院来了。

然后，于副院长又向杨志达介绍说，这位是科技部钱国度秘书长，钱秘书长还兼任高技术司司长。钱秘书长身边的四位是科技部和教育部的专家。接着又介绍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说，这位是学校胡亚兵副校长。胡校长身边四位是学校科技处和机电学院的领导。其余都是机电学院的老师，以后你们都是同事。

于副院长介绍完后，钱秘书长又问杨志达，杨博士到这里以后准备在哪个方向上开展研究？

杨志达回答说，我还是想沿着我的博士阶段的研究方向继续做下去。我的导师姚俭恭教授也希望我在这里牵头把这个方向发展起来。

钱秘书长又问，你了解这里的研究条件吗？

杨志达回答说，姚先生告诉了我一些情况，我也在网上查阅了一些。华汉大学机电学院很早就创办了微电子制造专业，有非常好的超细产品制造理论和工艺基础。另外，姚先生还告诉我，他将协助和促成东方大学和华汉大学申报国家联合实验室。以形成上海主攻设备，华汉主攻工艺的中、东部合作态势。研究工作争取三年初见成效，五年彻底翻身。我想有这样的条件，完全满足我要做的研究。

钱秘书长说，姚俭恭教授是既爱才，更爱他的研究。他都作了合适的安排和规划。然后对身边的其他专家说，你们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另外四位专家都看着钱秘书长，摇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钱秘书长对胡副校长和于副院长等人说，事情已经搞清楚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胡副校长说，感谢钱秘书长的支持！

于副院长说，我们机电学院将不辜负科技部领导和学校领导的期望，全力支持各位老师和专家的研究工作，争取早日取得重大突破和成果。

然后就散会了。直到这时，杨志达还没有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送走两位领导和专家后，于副院长来到杨志达和沈爽面前，说，杨博士，首先要欢迎你加盟机电学院！其次，更重要的，今天要特别感谢你，感谢你今天及时赶到会场，更感谢你几句真情话打消了钱秘书长的疑虑。

杨志达还是云里雾里，说，我就是说了几句大实话，有那么大的作用吗？

于副院长说，钱秘书长一行这次到华汉大学是来考察超细制造国家实验室设置条件的。这次国家实验室设置有多种组合方案。虽然姚俭恭教授在他给国家做的规划中包括了我们机电学院，并且也大力推荐了我们机电学院，但是，钱秘书长对我们的人才和基础还是不放心。他不清楚你到底来不来华汉，更不确定姚教授会不会跟我们真正合作。所以开头对我们这个点是有疑虑的。当看到你已经入职华汉了，又听到你和姚先生的打算，钱秘书长和专家的态度就有了很大转变。因此，你一到机电学院就给我们带来了好运。一定要感谢你们！

这下杨志达完全明白了，说，是吧。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我已经是这里的一员了，学院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感谢。

于副院长说，人事处通知我们，说你的求职申请学校批准了以后，我们商量了一下，初步想法是想杨博士到学院的机械制造及其自动化系去，那里新的学科方向多，而人员相对较少。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杨志达博士阶段的研究就是制造问题，只是这是一种特殊制造，专业还是很对口的。再说，只要是在大的机械专业内从事科研，并不存在专业界线。他忙回答说，没有意见。

于副院长忙说，那好。我叫院办公室给你安排了一间办公室，现在我就带你去办公室看看。

然后，于副院长通知院办公室拿钥匙，他们一起乘电梯去机电大楼的六楼。

来到办公室后，于副院长说，这就是你的专业办公室了，我们也叫工作室。按规定，副教授以下人员要两个人一间，目前这间就你一个人，等来新人后再加进来。这里的基本办公设施是院里配备的，电脑等专用设备你自己用科研启动费配备。你们有什么要求就告诉我，我设法帮助解决。

杨志达回答说，麻烦院长了！谢谢院长的安排！

然后，于副院长简单介绍了学院的情况以及学校和学院的一些管理规定。临走时叫杨志达正式上班时先去找他，由他再带杨志达到机制系。并说先不要急着上班，花几天时间把家安好。

送走于副院长后，杨志达在办公室里慢慢转着，这房子虽然不大，但简洁明亮。一扇大窗户可以让人看到近处的大学楼宇和远处的群山和潇江，这是在上海很难看到的景象。杨志达把沈爽叫到窗前，指点着给她介绍华汉市的城区和景点。今天事情办得很顺利，他们的心情都非常好，站在窗前他们渐渐地依偎在了一起。杨志达在沈爽耳边说，等过几天我的安家费到了，再加一点钱我们就可以买一套房子，房子户主用你的名字。我就等着你赶快过来装扮这个属于你的家，好不好？

沈爽在杨志达的腮帮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