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开在大学旁边的周记早点铺子已经开业一个小时。
门店不大,生意却还算红火。老板麻溜的忙碌着,尽量让店内的顾客可以做到边等边吃。
冬日里的呼吸转眼就化为了“白汽”,热气腾腾的笼屉正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老板,一碗豆花,一笼小笼包。”
裹着羽绒服的苏岳简单的点了些早餐,径自走向店内,衣帽下的面色显得极为疲累,黑眼圈很深。
早餐店的周老板热情的答应着:“好嘞尽快给你做好,赶紧进来找个位子吹吹暖气。”
他看了眼这位有几分虚弱的年轻人,决定给对方份量放足一点。
对于早起的大学生,周老板总有一种打心眼里的欣赏,冬天能这个点起来的大学生可不多了。
当然了,这类人是来他这消费的主要群体。
“豆花要甜的。”
苏岳叮嘱一声,神情恍惚的朝着店铺里面走去,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已经三天没真正的睡着过,身体疲惫至极,说话明显有气无力。
两天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睡上个三天三夜,但一闭上眼脑海中剧烈翻腾的思绪就像是无数把冰冷的利刃,令他始终难以入眠。
此外,最近这段时间皮肤一直以来存在的那种异物感也变得更加明显,令他有些忧虑。
在网上对自己的症状进行关键词查询之后,苏岳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想去医院检查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查不出问题只是开点药也是好的。
“年轻人,学习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学的太晚,休息不好哪有精力学习,这个送你的。”
周老板稳稳地将豆花端到苏岳桌前,还顺手留下了两颗茶叶蛋。
“你看我像那种人嘛……”
有那么一瞬间,苏岳混乱的大脑产生了想苦笑的情绪,但最终他的嘴角只是稍微扯动了一下。
他太累了,累到难以稳定的控制自己的表情。
所有的想法都像转瞬即逝的泡影,一个念头刚刚兴起,瞬间就被某段记忆中的场景所覆盖。回忆如同乱流肆意的冲刷着他的意识。
苏岳确信,这些瞬息万变的回忆片段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有的极为深刻仿若昨日,有的则如同路边的杂草般寻常,缺乏反复咀嚼的意义。
浑噩之际,他看到自己年幼时的午后,也看到高考结束后的狂欢。记忆中的一切有喜有悲,冷暖变幻。
这些有意义或没意义的画面与情绪正不可控地、不断地冲刷着他的精神,巨大的信息量令他面临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
“你的小笼包,齐了哈。”
周老板将刚出炉的小笼包端上,打量了一眼这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后者正满脸呆滞的一勺勺往嘴里递着豆花。
他暗地里叹了口气,常年在这做生意,什么样的情况也都见过了,像苏岳这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不是家庭遭遇重大变故就是失恋。
如果是后者那还好,如果是前者的话......满脸沧桑的周老板念及此处,不由得暗叹一声,手上的功夫却依旧毫无滞涩。
他早已习惯了,在这小小的早点铺偶尔也能看到许多人间的悲欢与无常,有父母做生意破产的,也有亲属突然离世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周老板有些感慨,思索片刻,终于从记忆里搜出那句应景的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大叔,能不能不要想那么多......”
苏岳的声音很小,并没有引起早餐店里他人的注意,但这句话只说到一半,他却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呼吸急促。
刚刚,他似乎窥到了别人的想法?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感到兴奋。然而此时的苏岳却并没有感到任何欣喜的情绪,身上常年缠身的皮肤“怪病”本就有些诡异,近来又是遭遇失眠。
所以,刚刚莫名闯入大脑的思绪只能让他联想到自己是不是还患上了精神分裂。
忽然,苏岳感到头痛欲裂,这一瞬间的疼痛简直不可用言语描述。
下一刹,惊恐的情绪和有关于当下现象的感知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段不同时间、不同场景下的情感映像交替涌现。
复杂矛盾的各种念头像是不断递增的死结,千百份记忆碎片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的识海里闪动,思维的火花如同云层间不断迸现的闪电。
认知、情绪、记忆犹如投入水里的泡腾片般沸腾着,令苏岳迷惑的是,当某一段记忆闪现过后,这段记忆就像是彻底地从他脑海里消失,即便他曾深刻地留念。
更令他迷惑的是在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间,似乎还夹杂着许多他人的念头,比如:
自己旁边坐着的一对情侣似乎还沉侵在昨晚的欢愉,暗中对自己的或对象昨夜的表现进行“复盘”......;
左前方坐着的那位研究生似乎还在想着如何为自己昨天在实验室留下的烂摊子找理由;
右前方那位少女正在纠结自己的发量以及如何将今天的背诵任务完成......
苏岳的此时的外在感知如同泡腾片般消解,自我的主观意识正在不断淡化,现在他终于得相信,自己刚刚的的确确是窥视到了他人的想法。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当所有的回忆都被过上一边,我还能记得什么?苏岳有些无力地想到。
此时,他的外在行动也如同静止,脉搏渐渐变得无力,双眼缓缓闭上,而精神上衰弱更胜肉体!
在这无限接近死亡的一刻,脑海深处疯狂闪动的画面却渐渐地慢了下来,就像是时间被拉长,一段段回忆里的场景带着被拖拽的残影变得渺远而立体。
一切声音都从苏岳耳边消失,他像是坠入死寂的深渊。
“就这样,结束了吗......”
浑噩之际,在众多一闪而过的画面中,一个场景却诡异的地缓缓放大并最终充斥苏岳的心神。
其余的一切很快消散,苏岳的精神世界只剩下那幅被定格的场景:一个春日明媚的上午,病房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一名护士正将她刚刚产下的孩子举起,其余医护人员脸上“此刻”正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直觉告诉苏岳,那就是他的诞生,只是耳边那初生的第一声啼哭就像不是自己所发,陌生感无比强烈。
时间不知从何时起就像是有了质量,苏岳的迷茫变得沉重。
但他此时的问题却很常见: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滴答,滴答......
朦胧间,耳边传来指针颤动的声音。识海的无垠之暗中,苏岳看到,产房中婴儿初生的那一幕就像是流云形成的图案,正缓慢的散开。 他凝神看去,突然感到一阵刺痛,那是肉体传来的疼痛。 消散的画面就像是催促着死亡降临,感知越来越沉重,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最终,苏岳的意识终于彻底陷入沉寂,就像是一名溺水的婴儿,只能任凭重力的拉扯而无能为力。 热闹的早点店中,苏岳缓缓地瘫倒在桌上。 “喂,小伙,咋样了?身体不舒服吗?” 当早餐店周老板再次递餐经过时,这个北方的中年汉子第一个发现了苏岳的异常并走上前查看。 他的这声关切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而任凭旁人如何轻唤,苏岳始终如同冰雕一般不为所动,呼吸的起伏微不可见。 霎时间,一股莫名的寒意在原本温暖的店铺蔓延,有的客人很快结账离去,也有的学生见势不对赶紧拨通了急救电话。 十五分钟后,一辆从最近医院赶到的急救车响着警报灯停在早餐店门口,医护人员在路人惊诧好奇的目光中将一位昏迷的青年抬上担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