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随着碰杯声,三个人喝完了第二瓶一斤装的大白牛。
“明儿我就走了,要不咱们再喝点?”学校家属区旁小饭馆翰林院昏暗的灯光照在钱政发红的眼睛上,眼里除了血丝还闪着些许泪光。
“对,今天一定喝痛快了,喝多少兄弟都陪着你。”余博爬在桌子上头都不抬含含糊糊地说着,三个人里他酒量最差,但数他最敢喝。
“最多每人再喝个小二吧,喝醉了老钱你明天还走不走了?”许明是三个人里最能喝的,此时他还保持着清醒。 “好吧,那咱再一人喝一个小二。”钱政看着许明说。 “服务员,再来三个小二。”许明说完后,服务员又上了三个小二。 “老钱,此去兄弟你就是公家人了,我祝愿你能好好为山西人民服务,四十岁前进中央,前程似锦,干!”许明拿起小二对钱政说。 “老钱,以后一定不能忘了我们,以后每年我们都要聚一次,不管是在天涯海角,每年都一定要来这儿聚一次。”趴在桌子上的余博突然站了起来,满脸通红,眼睛半睁却满是泪痕。 “好,老余、老许,虽然我们就要分开了,但今后每年我们必须最少聚一次,说好了,谁不来,谁是猩猩。” “每年聚一次,谁不来谁是猩猩,干!干杯朋友就让那一切成流水,把那往事把那往事当作一场宿醉。。。。”随着三只小二的碰杯声,余博带头唱起了那个年代毕业生常会唱起的歌,三个人都唱着,哭着,搂在了一起。。。 二十多年后,许明仍然能清楚地记着千禧年的那个夏天的傍晚,清楚地记得那天他们三个人说的每句话,往事如风。 闹腾了一阵子,许明看差不多了,对钱政说:“走吧,再不走老板得赶我们走了,”钱政勉强能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几步,余博彻底断片了,叫了几声除了傻笑哼哼没别的反应了,许明知道,这坨一百多斤的肉得他扛回去了。好在宿舍离得不远,等许明气喘吁吁地把余博扔到宿舍床上,把钱政也安顿好以后,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后,许明艰难地爬上了余博的上铺,听着钱政的呓语和余博的呼噜,他虽然很累,但反而睡不着了,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在这所大学许明从大一刚来的懵懂新鲜,到大二陷入纯真爱情,再到大三遭遇的背叛和挣扎,再到大四的心如止水。对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校园,许明爱过,恨过,诅咒过,有时候会想终于要离开了,再也不想回来了,有时候又会有不舍,人生中最青春的年华都在这里度过,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甜蜜、遗憾和难过。总之不管愿不愿意,这次真的要走了。 宿舍六个人走了三个了,明天就是老钱,后天就是许明自己了,大学四年许明、钱政和余博难得的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大学里面很多同学因为各种原因都不能把友谊保持到最后,而他们三个人,大学几年没有发生过大的矛盾,也许近似的家境和智力水平最能使得男人之间形成一种合理的距离和关系。三人中钱政年龄最大,来自东北,父母是体制内的小官僚,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父母对他的期望,钱政也不辱使命,从小一直是班干部,在大学也一直是他们班的团支书,并在大一就入党,政治野心昭然若揭,找的工作也是通过学校**学长介绍去山西某地级市的宣传部任职可以来年再补考公务员考试,两千年的时候公务员招收和公务员考试还远没有现在这么热门,老钱是放弃了一个留京进央企的机会选择了这条路,许明和余博为此常骂他傻,但钱政却振振有词:“你们懂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干啥,当官呗,当官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他的政治偶像是他高中同学的父亲,一个以清廉闻名的当地市委副书记,据他说该书记留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一脸清瘦,看着就一身正气,每次他到这个同学家遇到同学父亲的时候,这位书记大人都会和他们这些小屁孩和蔼地聊几句,并叮嘱他们要互相帮助,好好学习,将来成为国家的有用人才。钱政每说到这位政治偶像的时候都会刻意模仿偶像的表情和语气,引来许明和余博的嘲笑,笑钱政考错了大学该去中戏深造没准以后是个影帝,而钱政却不为所动沉浸在偶像的角色中不受干扰。多年后许明出差去山西和已经贵为当地副市长的钱政小聚聊到大学的这段趣事的时候,许明还问过钱政那位偶像后来是否高升,钱副市长微笑着说:“早进去了”原来偶像才是真影帝。余博来自山东,父母是当地大学的老师,山东高考是出了名的变态,所以在他们那个高考全国还是统一卷的年代余博无疑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以余博的高考成绩高出许明所在省份清华录取分数线四五十分,余博是个纯粹的人,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许明和钱政经常这么揶揄余博,这个呆子,学习专心,喜欢人也专一,大学四年对一个机械学院的女生钟情不渝,喜欢就想办法去追吧,这个余博却高低上下不敢接近人家,说一看到那姑娘就紧张,说不出话腿发软,眼睁睁看着那女生大学几年换了四五任男朋友,每次发现人家有男友了就失魂落魄找许明和老钱喝得不省人事,一听到人家分手了就眉飞色舞摩拳擦掌却不敢上前,弄得许明和老钱有几次都想去找那个女生聊聊,让她知道有余博这么个情种一直在暗暗喜欢着她,却又怕事与愿违帮了倒忙,所以只好鼓励给余博出主意去主动追求那个女生,余博每次都豪言壮语但事到临头又缩了回来,弄得后来许明和老钱一听余博唠叨那个女生就立马捂住耳朵飞也似的逃开这个闷骚男。单纯专一的余博一直到大四毕业也没真正和那个女生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当然他大学四年得感情世界只有单相思的暗恋,学习过硬的余博保研了。多年后许明途径北京约余教授小聚还聊到那个女生,于教授嘴上说那会太幼稚单纯但眼睛仍明显亮了一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夜深了,许明被那两货的梦话和呼噜吵得根本无法入睡,他只好穿上衣服出去走走,六月底了,大部分大四学生都离开学校了,低年级的也都期末考完试离校了,宿舍区灯光稀少,路上更是难见人烟,顺着步道许明习惯性地走到了隔壁的女生宿舍区,那个曾让他疯狂爱恋也让他坠入深渊的女生该也离校了吧,从一年前他和她分手后,他从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两天后他也要离开了,不自觉地他来到了她的临路边一楼的宿舍窗前,没有灯光,该是离校了,有些波动的心又归于平复了,一阵风吹过,窗口防护栏上系着的一串锡纸折成的五角幸运星在月光下闪动,许明的心猛地收缩起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串两年前他和她一起叠的幸运星,她竟然还一直留着,他以为她早该扔了的,她走了却没有带走这串幸运星,许明呆呆站在窗前看着这串幸运星,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曾是他的刻骨铭心的爱人,也是他的劫。十多年后许明在街角的咖啡店偶遇她的时候,两个人隔桌相望,互相凝视许久,岁月在两人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但不妨碍他们两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有些人你一辈子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