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学院一行人,林奈斯独自徘徊到了乌格酒吧。
“给我一杯提诺酒。”
提诺酒是产自提诺地区的一种特色柑橘酒,度数偏低,味道微苦,有一种淡淡的柑橘香气,一闻到这种气味,就会让林奈斯回忆起儿时的岁月。
还记得在上辽阔的草原上,茂密的森林,潺潺流动的溪水……
“嘿!瞧瞧!是什么风把我们的研究员老同志吹来了?这里可不适合你这样的老年人!”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林奈斯的回想,开口取笑的人是酒吧的常客伊万卡。
“你应该学习尊老爱幼,这是青年协会刚刚制定的几条美德之一。”
两人是酒友,偶尔碰面便在一起喝一杯。
伊万卡是个水手,经常是出海个半年一年,就休息个一年半年,最近因为海上不太平,没法出船,只好日日在此饮酒作乐。
“老伙计,我可有一阵子没看见你了。”
端着杯子,伊万卡径直坐到林奈斯身边,单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股浓浓的酒气呼到他的脸上。
林奈斯有些嫌弃的拿来他的手,扭头朝向另一旁:“该死的!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伊万卡红彤彤的脸蛋上,两个微眯着的眼睛带着笑意,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升?”
伊万卡摇头。
“两桶?”
伊万卡摇头。
林奈斯耸了耸肩,摆了摆手,伊万卡得意的笑了起来,晃了晃两根手指头。
“是从两点喝到现在!”
瞄了一眼怀表,现在是十一点,也就是说,贪杯的水手足足喝了八九个小时,林奈斯怀疑他会不会突然猝死在自己面前。
“乌格!来两份厚切牛排,一盘炸土豆,一条烤黄鱼。”
林奈斯朝着厨房喊道,接着转过身望向伊万卡道:“我的朋友,你应该吃点东西了。”
七成熟的牛肩肉,和香草一起用牛油煎过,撒上青色柠檬的汁水,搭配上一杯提诺酒,真是人生一大惬意享受。
林奈斯满足的咀嚼着牛排,品味着橙黄清亮的液体之中,悠然自如轻淡的自然芬芳,美食是治愈苦难的一剂良药,特别是当它令你联想到美景之时。
“伊万卡,反正你最近不用工作,不如陪我去提诺散散心,我会支付你一定报酬。
当然,远远比不上你在海上所能获得的。”
“咕咚!咕咚!”
伊万卡把一大杯就灌下肚,夹着一块鱼肉,不满的挥着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陪朋友出去散心怎么能收钱呢?你只需要管吃管住,还有……”
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酒杯。
“义无所顾!”
只剩下碰杯声和欢笑声。
法螺街往东是布达利广场,广场中央树立着知识之神的雕像,但因为神貌不可描绘的法则,工业协会的并没有刻上钟表与魔法师的尊荣,转而用一个无面的脸孔代替。
在工业协会的管理范围内,他们的神自然被照顾得很好,泛金色铜制的躯壳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晃的林奈斯眼睛生疼。
林奈斯微眯着眼睛,望向神像手中的钟表,那个象征着过去消亡时间的钟表,不知为何,钟表并不是铜制的,而是由纯度极高的足银打造,更奇妙的是,钟表是正在运转的。
据说所有戴在神像上的钟表都如出一辙,来自工业协会钟表大师的杰作,价值不可估量,也从不对外出售。
“为何小偷从不光顾知识之神?”一位同样在观摩神像的人说道。
林奈斯扭过头,略微打量了一眼,长长的灰色风衣,褐色的皮帽,深蓝色的漆皮皮鞋,方形的大镜片墨镜,包裹严实的好像一个躲在套子里的人。
“我想他们更担心的,自己被神光顾。”
他不明白对方所说的是银制钟表,还是另有指向。
“好久不见,林奈斯先生。”
灰色的长袖里伸出来一只秀长的淡黄色手掌。
“好久不见,请问你是?”
“贵人多忘事,看来你一如既往的忙碌。”
那人摘下了墨镜,一双柳叶般细长的眼睛,搭配着他和煦的笑容,透露出一种奇诡的矛盾感,却不显的冲突,和谐且熟悉。
“啊!原来是莫里斯先生。”
莫里斯·科奇,普罗城工业协会的两位会长之一,主要是负责对外的业务,因而常年不在城内,被协会人戏称为“隐形的第三人”。意指排在知识之神、弗兰克会长之后的第三人。
去年在林奈斯老师的生日宴会上,两人见过一面。
“最近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历史吗?”
“历史就像大海,沉淀着千万年来所有生物过去存在的痕迹,我们无法追寻它的脚步,那会使人癫狂,只能静静的坐在沙滩上,等待潮汐来临。”
莫里斯对富有文化的人有一种近乎执着的偏爱。在他的眼中,相比于教派那些空口白话的神棍们,像林奈斯这样毕业就醉心历史文化研究的学者,正是这个时代所稀缺的人才,尽管这只是林奈斯自己无奈的选择。
“捡贝壳的男孩么?”莫里斯打趣说。
同样的,在莫里斯丰富的旅游世界里,常常有不俗的见闻和言论,都让林奈斯耳目一新,想起来不知在哪看到过的一句话:唯有履足践行者,方能体悟世间的真理。
林奈斯缓了一缓,才明白莫里斯的意思,哈哈笑道:“精妙的比喻!莫里斯先生,你言简意赅的道出了历史的真相。”
“历史的真相就是,永远找不出真相。”
刻意跑到与家方向相反的布达利广场的林奈斯,可不是为了看雕像或者晒太阳,而是来找老师的,关于神明消失的历史问题。
林奈斯向莫里斯发出邀请:“我的老师一定也很乐意与你聊聊。”
“荣幸之至。”
布达利广场深处是一片浅海,无法行驶大船,但是围绕这个浅湾建立了一座海港公园,老欧文的家就在公园附近。
门前是浅海,门后是一片山,用他的话说:“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梅丽斯·欧文,是林奈斯师傅的全名,从中你可以看出,这本该是一位女士的名字,出于某种意外。具体的说,就是他的父亲在为他取了名字之后,他尚未出生之前,就在一场意外中失去生命。
他的母亲因此再为他更改名字,尽管他并不是一个女生,由此带来的是众人的取笑,直到他生下小欧文之后,义正言辞的把自己的称谓改成了老欧文。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是一句骂骂咧咧的话。
“哪个混蛋在这暖洋洋的午后扰人清梦!”
开门的是一个精神抖擞、衣冠整洁,蓄着一从毛绒绒带卷的夹白胡须老头。
“原来是你这个小混蛋!”老欧文笑骂道,随后看向莫里斯:“你怎么也来了?”
“你的不速之客,老欧文。”
“那倒不至于,刚从怀里回来?”
“你的消息真灵通。”
“你知道的,弗兰克一旦喝多,统统会说出来,包括他父亲今天出门穿的那款内裤。”
林奈斯眼睛一瞪,进门的脚步停了停,奇道:“会长的父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嗯,那可怜的老头子早就去世了,生命的余火都在酒水里燃尽,死在一个妓女的身上。”
“啊?不是在一位私人护理的照料下安详的离世了吗?”
老欧文和莫里斯同时转过头,略有深意的看着林奈斯,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异口同声道:“官方说法!”
林奈斯默然无语,原来会长的风流倜傥,早已有其父的珠玉在前,只是不知道弗兰克会长最后的结局如何,葬身于酒色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