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已过，天色青蓝，白云悠淡，蝉声已远，而暑热迟迟未消，一阵高过一阵。
秋老虎厉害的紧，现在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辰。
一夜没睡好的吴三水其实困意十足，本想趴在桌上打个盹，却又热的睡不着。
只好喝了口清茶强行打起精神，顺便消消暑气。
吐出一口茶渣子，眼角不自觉的扫过主座之上杨蒙，只见她一丝不苟的看着卷宗，时而皱眉，时而轻咬嘴唇，时而以手扶额陷入沉思，由于天气炎热的缘故，脸颊也有些微微泛红。
杨蒙身形瘦弱，但坐在那却自有一股气势，容不得他人靠近。
今日她没有出衙门调查，自看过上午那两具尸体后，就一直端坐着看卷宗，誓要从卷宗里看出些什么破绽。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午饭都没去吃，只随意拿了些桌上的糕点果腹。
想起她还巡逻了一夜......
吴三水摇了摇头，她是铁人嘛？如此废寝忘食着实让吴三水佩服。
本想劝说她休息一会，但一想到早上的事，却是有点犹豫，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衙役低头，疾步进来，躬身说道：“县令大人，县衙门口来了两个道士，想面见大人，说若是城内出现了诡异之事，他可以出手相助。”
诡异之事？ 这十几起找不到凶手的命案不就是诡异之事嘛？ 杨蒙与吴三水目光同时一凝。 这道士是如何知道的？为了防止百姓恐慌，他们已经严令手下及死者家属谈论此事。 高人？ “快请进来。”吴三水还未来得及回复，就听杨蒙先一步开口说道。 虽然有意压制，但是言语中的急切还是能感觉得到。 俄顷，身着蓝色道袍、一老一小的两人被衙役带了进来，正是萧远、萧临师徒。 随着两人的进屋，吴三水感觉屋中似乎都变得凉快了些，他打量了一眼来人，随即对着老者开口问道：“我乃安宁县县令，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光看身上穿着也不难猜出，只不过远处女子是何人？甚至坐在主座之上？ 萧远略作思忖回道：“贫道萧远。” 吴三水微微皱眉，道士大都会为自己取个道号，乃道士的尊号，对外也一般以道号自称，这“萧远”二字是道号？ 听起来像是姓名啊。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似是看出吴三水心中思绪，萧远缓缓说道：“贫道无门无派，山野闲人一个，也就不取那劳什子的道号了。” 又指着身边萧临介绍道：“这是小徒萧临。” “在下明州明镜司巡察使杨蒙，见过两位道长。”杨蒙快步走近，双手抱拳，恭敬说道。 并未因为萧远无门无派而轻视，名门大派中人当然厉害，可许多散修也有他们独特的看家本领，不容小觑。 眼前这位老道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应是有道行的，只是凭自己的本领还看不透深浅。 原来是明镜司的人，萧远微微点头。 师徒二人落座，吴三水招呼手下奉上茶水。 好茶！ 萧远浅浅尝了口，茶水嫩绿，香气怡人，入口滋味甘醇。他不懂茶道，也不怎么喝茶，却也忍不住要夸赞。 “道长说城内有诡异之事？不知具体是指什么？”杨蒙不再寒暄，直奔主题。 见自家师父在细细评味茶水，萧临于是接过话头道：“这就要问你们了，师父见安宁城上方乌云密布，说应是有妖邪作祟，还望大人尽述前事，万不可藏掖。” 妖邪作祟，不应该啊？ 杨蒙闻言心中纳闷，颦眉微蹙，随即眼神示意吴三水，吴三水了然，起身离开屋子。 “不瞒道长，这安宁城内的确有诡异之事，乃是一系列的命案，说来惭愧，我查此案有些时日了，可至今未查出有用线索。” 杨蒙神色黯然。 若是能早些找出真凶，今早这两人也就不会...... 萧远放下手中白瓷青花茶盏，淡淡道：“不知卷宗可否让我一观。” 卷宗本就在桌上摆放，杨蒙顺手取过，递给萧远，一旁萧临凑过脸来，和师傅一同观看。 萧远走马观花，翻阅的极快，萧临也只能看个大概。 让萧临简单概括就是：十六位死者，皆死于夜间，身上无伤口，现场无痕迹，死因不明。反正他是看不出有用的线索。 但萧远似乎有所收获...... 只见他轻捋稀疏且发白的胡须，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它们......” 就在这时吴三水手里捧着金丝楠木的精致盒子返回了盒子。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物，是个看似普通的木制短棍。 萧远和萧临二人自然认得此物，这木制短棍乃是道教法器拷鬼棒，上面刻有各种符箓，有驱鬼降妖的功效。 “安宁城有乾元宗天师赐下的拷鬼棒，有妖邪在城内作祟拷鬼棒应当会有所反应才对？”杨蒙接过拷鬼棒问道。 他们知晓世间有妖魔鬼怪存在，此案也曾朝这方面想过，但是看过摆放在县衙内的拷鬼棒就打消了疑虑，若是鬼怪所为，这拷鬼棒早就光芒大作了。 大夏所有城镇无论大小，皆有乾元宗留下的法器，或是拷鬼棒或是天蓬尺，亦或是各种法印、令牌，皆有驱鬼降妖之效，就是各个村落也都有符篆守护，荒郊野外或许有什么鬼怪害人之事发生，但是在城内必然会被这些法器所察觉。 “莫说这桃木做的，就是那被雷击后枣木制成的拷鬼棒也感知不到那妖孽。” 只扫了一眼那拷鬼棒，萧远就看出了它的材质，所用乃最寻常不过的桃木。 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桃木本就具有震慑妖邪的特殊能力，制成拷鬼棒威力更甚。 “道长可是已经知道是何方妖孽作怪？”见萧远成竹在胸，杨蒙连忙问道。 萧远颔首，缓缓说道： “你们可听过一目五先生？” 一目五先生？那是啥？ 别说杨蒙和吴三水，就是在萧远身边呆了有些时日的萧临也未曾听说过。 三脸茫然。 “寻常鬼怪不行，一目五先生他们则不同。” 见众人疑惑，萧远也不卖关子，开口说道：“所谓一目五先生，其实是五个鬼，又称作五奇鬼。他们五位一体，五鬼中有四只没有眼睛，只有领头鬼有一个眼睛，其他四鬼依赖这个眼睛才能看东西。其余四鬼也无法任意行动，必须听从领头鬼的命令。” 萧远顿了顿，瞥了一眼侧耳聆听的三人，继续说道：“一目五先生是颇具灵性之鬼，头上独眼能看清人的善恶福禄，普通法器并不能察觉到他们。” “他们不会加害所有人，唯独那些无善无恶、无福无禄之人，才是他们的猎物。他们害人时会按照顺序嗅人，吸人精气，被他们五个同时嗅过的人就会死去，就像......” 就像安宁城内死的那些人。 萧远没再说下去，在场三人也都明了。 听完萧远所言他们也由最初的惊愕转为恍然大悟。 命案中许多奇怪之处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原来如此，难怪死者都是平常百姓，没有一户富贵人家。”杨蒙如梦初醒，心中疑惑被解开，心情也是大好，萧远如此了解这一目五先生，想来也有办法解决掉。 “对对，就拿第一起命案来说，黄和死了，他媳妇秦氏却是没事，反而是隔了好几条街的许大郎在同一夜死了。我之前还在纳闷，凶手明明男女老少都不放过，他为何舍近求远。” “现在说的通了，秦氏可是安宁城出了名的好人啊。” 吴三水更是醍醐灌顶，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只差手舞足蹈了。 萧临看的好笑，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扭过头来对萧远说出自己的疑惑：“师父你说他们只害无善无恶、无福无禄的人，这是为什么呢？” “一目五觉得这样的人在这世上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来带走他们。”萧远淡淡说道。 闻言萧临陷入了深思...... 没意义？真的没意义嘛？ 那什么又是有意义的？善人恶人活着就有意义？ 他不清楚也不想浪费时间想下去，接着又问道：“师父，这一目五先生有把握捉住嘛？” 他是信得过师父本事的，也曾见过萧远符咒翻飞瞬间就将一只恶鬼打的变成一缕青烟。 可毕竟一目五不是一只鬼，而是五只鬼。且似乎并不普通，连萧远自己都说他们颇具灵性。 萧远笑道：“那是当然，他们虽然五位一体，在我的符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萧远很有自信，压根没把一目五先生放在眼里，这份自信是有原因的，他对外自认游方道人，但所学所用乃是乾元宗正统道法，专治这些魑魅魍魉。 至于为什么他会使用乾元宗道法，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拿下此鬼，有件事要麻烦杨巡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