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寒凉,人们从屋里走出来,都不免要打一个哆嗦,沁出一声闷汗来。
宫中也有风,只是这风逛遍了每个角落,终于席卷向整座都城,没有带出一丝血腥味,但却把这场宫变的消息传遍开来。
当禁军从皇城而出,穿行在街道之上,将所有与梁王造反一事直接相关的朝臣全部逮捕下狱。
当太上皇宣布静养病情移居清和殿。
当太子解散所有东宫属官,并表示“太平时节以嫡长子为先,国难之时以有功而归”。
当朝臣在宰相崔忱和侍中裴融的带领下,前往淮王府参拜新君。
所有人都知道,大平朝变天了。
在此之前,朝堂之上,党争从未断绝,尤其是近年来在皇帝微妙的态度之下,更是围绕储君之位展开了明争暗斗。
然而,这股争斗全然是围绕太子和梁王之间展开,大抵可以分为“太子党”以及“梁王党”。
皇上——如今已是太上皇——只有四子,除却梁王、太子、淮王,还有一位与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端王萧晏。但如今不过十三岁。
梁王之心,且不说路人皆知,朝臣自然清晰明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
两虎相斗,必有一败,这是他们从一开始便能想象得到的结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争斗的结果,竟是梁王死于乱军当中,太子虽并无大碍然而却也与皇位无缘,最后渔翁得利的竟是淮王。
然而,此事之后,没有人还怀疑淮王痴傻。
否则,他一定会被别人笑话为傻子。
有些事,在发生之前,似乎很不清晰,但一旦真正发生过后,一切似乎又都是那么明了。
例如淮王的痴傻,五年来并不是没有人怀疑,但最终都被淮王的演技骗了过去,但今日在看,淮王的装疯卖傻却又是那样显而易见。
意料之外,偏偏又是情理之中。
第二日,众臣前往淮王府参拜完新君过后,心情都忐忑不安。
原属于太子党一方的朝臣自然欣喜,虽然太子主动让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淮王是念着太子的好的,两兄弟感情甚笃,太子的臣自然转为了淮王的臣,新君的臣。
而那些原先梁王党的那群朝臣,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参与谋反的同僚全进去了,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却都与梁王保持着书信联系,如今梁王府已被禁军查抄,这些信件是否落到淮王手中,淮王是什么态度,这些都是未知。
最可气的是,淮王像是不知道此事一样,只字不提,更是让他们内心煎熬,如履薄冰。
但无论十五如何,初一是挨过去了。
现在所有朝臣当前只有两件事:一是做好自己的本职,二就是筹备新君登基仪式相关。
由于大平朝并无君王在位期间禅让的前例,所以淮王登基大典还需要时间准备。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此期间的政务,则交由宰相和侍中处理,送到潜邸淮王府由萧昂批阅。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萧昂真是被这些奏章弄得头大。
他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交到自己手上的江山,还真是一个烂摊子。
大平朝至今近二百载,在他原来的世界,已经基本是王朝的中晚期了。
大平朝亦是如此,太上皇绍宁帝且不提,是绝对烂到家的皇帝,在此之前,除了萧昂祖父竟安帝算是有所作为以外,已是连续几代昏君当朝了。
传到萧昂手里,再不有所作为,大厦将倾不是虚言。
如果是原来的淮王,或许可以大有作为,可如今的萧昂,其实本质上跟平头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真是后悔脑子一热,没有拒绝到底。
皇帝真不是好做的。
好在虽然王朝日暮,朝堂之上能臣还是不少,例如宰相崔忱与侍中裴融,这两个人虽然不对付,但确实是大才,将朝政整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这位新君分忧不少。
而萧昂自己,经过这半个月里对群臣奏章的批阅,再结合原本的记忆,心里已经有了很几位可用之才。
但是他还是更加寄希望于积攒声望值,去古怪镜子里兑换文臣武将来。
如今的大平朝,显然很需要这些人物。
半月后。
萧昂正在书房研读皇祖父竟安帝留下来的《竟安政要》,胡业忽然急急进来通报道:
“陛下,礼部到了!”
萧昂倒是并不惊讶,礼部前几天的奏章中已经提到了此事。
“知道了。”
片刻之后,礼部官员就为萧昂准备好了一切与登基大典有关的事物,如龙袍冠冕等。
按照礼制,萧昂将身着龙袍乘龙撵由潜邸进宫,然后祭祀社稷,再入太庙祭告祖先,最后到奉天殿接受群臣朝拜,才算是完成了一整套登基大典。
这些还只是大概的程序,其中每一项都还有很细致的规制,如祭祀涉及与祭告祖先的衮服规格也有所不同。
很快,萧昂就在礼部安排的侍女服侍之下,穿上了龙袍。
看着巨大立身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真觉得自己已有了帝王的模样。
紧接着便是乘龙撵由潜邸起驾,进宫。
最近几天,萧昂就总觉得有些不安,或许是之前淮王的记忆在潜意识里挥之不去,他总觉得这一切不该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顺利。
按理来说,文官集团由皇权扶持,却往往最终演变为皇权最大的对手。
可是这些朝臣的态度,却显得格外的平和。
尤其是一夜之间便接受了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淮王,成为新君。
他原以为他们会在奏折里给自己下绊子,结果也并没有。
这太风平浪静了。
静得让萧昂觉得很不对劲。
结果就在这时,萧昂终于找到了问题。
“停。”
萧昂的声音从龙撵上传来。
整支队伍都因为萧昂的命令而停下来。
礼部主事的官员立即来到萧昂身前,跪拜道:“陛下有何吩咐?”
萧昂冷笑一声,向城门一指:“这是哪个门?”
那官员一愣:“回陛下……这……这是宣化门。”
“这是谁安排的?”萧昂并没有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立时冷声道。
“自……自然是礼部的安排。”那官员已经心虚起来,面对萧昂突如其来的威压已是冷汗涔涔。
“只是礼部的安排吗?你们真当朕是傻子?”萧昂很少会用“朕”这个自称,总觉得不习惯。
但他现在既然用了“朕”,可见事态之严重。
正如萧昂所说,他并非是傻子。
即使不是原来的淮王,但他仍然知道。
宣化门,乃是皇宫偏门。
礼部的安排,乃是依据的什么礼节,新君登基从偏门而入。
早就知道这群文臣会给自己下绊子,原来是下在这。
确实,礼部上的奏折,只向他说明了登基大典的大概流程,由于细节繁杂,他也就没有深究。
礼部那官员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
他官职并不高,很显然这事并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萧昂并没有直接治罪。
“朕就在这等着,你去把礼部尚书给朕找来,我倒要问问看,礼部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礼部尚书作为礼部的负责人,六部尚书之一,如今正在奉天殿外与群臣候着。
那官员见萧昂态度坚决,直接不进宫了,这事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没有办法,只得前往奉天殿寻礼部尚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