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因梁帝所命，九皇子左赢率三十万大军前往北境征伐代国。
时值隆冬，北方天寒地冻，处处可见雪花飞舞，一眼所望尽皆一片白色。
中军处，一辆较为华丽的车辆正在随军缓缓前行。车辆内，一位少年一席白衣坐于内，在他的身前，是一张极具特色的古琴。
少年一脸的稚嫩，稚嫩的脸上充满着落寞，一双明眸尽是悲伤。在他的头上，一条孝绫缠于眉头，或许这就是他悲伤的来源之一吧。
少年白皙的双手放于琴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拨动着琴弦，一声声清脆的琴声悠扬响起。琴声中，听不出悦耳，听不出心旷神怡，所能听到的尽是忧伤与哀愁。
少年便是左赢，他今年十一岁了，第一次统军，第一次去征伐，第一次去杀人……
随着指尖的拨动，琴音环绕着周围，左赢陷入了过往种种回忆，随着时间推移，一股刺痛之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那是多么温柔静雅的女人啊！一条白绫让他失去了母爱，一条白绫让他觉得人间竟是那么严寒……
想着想着，突然双手一颤，琴音骤停。两行眼泪划过脸颊，悄无声息的掉落衣衫之上，他的眼中尽是追思之色。
“殿下！你还好吧？”车辆外，传来一声问候。
“我还好。”左赢抹去眼角泪水，收敛了一下心绪打开车窗平淡的说道，“秦帅不在车中避寒，何故骑于马上啊？”
“我闻殿下之琴音尽是悲凄之情，心中颇为担忧殿下的身子啊！”秦穆年过半百，一身战甲于身，将帅之气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极为敬畏的感觉。可眼下，他略有皱纹的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极为担忧的神色。
“秦帅不必担忧，我尚可。”左赢朝着秦穆略微点头说道。“此地离代国还有多久啊？”说完，他似是心头又被勾起了一抹刺痛，双眼落寞的看向远处的飘雪。
“大概还有七天路程就到代国边界了，殿下……”秦穆欲言又止。
“以前去的时候我总感觉时间好长，现在去的时候感觉是那么的快，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啊……”左赢望着外面的飘雪极为惆怅的说道。
“殿下……”秦穆叹了口气道，“事与愿违，人们总会有这般惆怅的。但是该发生的事很难让它不发生。”
“你也认为这是该发生的事吗？”左赢转头看向秦穆，眼中期许着自己的答案。
“身在皇家，殿下，你不应该太过重情重义了。历朝历代无不是为了权利腥风血雨啊！”
“亲情也无关紧要吗？”左赢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再次看向远方。
“殿下的遭遇不就是很好的诠释了这一切吗？殿下，权利是恶魔，但谁都想要得到！如果有一天你握住了恶魔，你才能正真有资格去教化恶魔！去改变这一切啊！”秦穆语重心长的说道。
“只有握住恶魔才能教化恶魔……”左赢口中轻念，眼中慢慢闪过一丝清明。“秦帅，可否给我备一匹战马啊？我想到前面去看看。”
“殿下，您这是……”秦穆没有说完，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左赢，好似明白了对方的些许心境。“牵马来！”秦穆对着一位军士说道。
军士听到命令，先是恭敬的抱拳说是，然后立刻前去挑来了一匹战马。
左赢走下马车，来到战马旁边，一只手缓缓的向着战马的头部摸去，一丝毛发被他轻柔手中。“伏我一程可好？”
战马好似感受到了左赢的温柔与请求，长嘶一声好似回应一般。
左赢二话不说，一跃翻身上马，一声驾字随马而去。看到左赢骑马径直向前军赶去，秦穆一挥马鞭随即跟上。
左赢虽是年纪不大，但是骑马却是驾轻就熟，这让骑马跟在秦穆身旁的一名副将极为吃惊。不免开口道：“秦帅，这九皇子殿下年纪轻轻竟能这般驰聘于马上，当真有些了得啊！”
秦穆看了一眼身旁的副将，摇摇头说道，“你怕是待在军中太久了，对外界的事情你是一无所知啊。”
“噢？”副将疑惑的看向秦穆，似是期待着对方的下文。
“罢了罢了，都告诉你。”秦穆似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于是继续说道，“我们这个九皇子殿下可不止眼下这些功力。”
“九皇子四岁便开始习武，所以如今驰聘于马上那自然就是手到擒来，但这些如若是常人，稍加努力也是可以做到的。”
“他的不平凡处就在于，只要他在，所有人都是那么平凡。称之为天之骄子也一点不为过！”说到此处，秦穆似是勾起了些许动容，眼中颇为明亮。
“四岁习武，五岁便可窥探兵法，而且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与注释。至于那些文人所说的四书五经更不是话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造诣之高唯有魏国的书圣有可一比！九岁参加科举考试，化名为木枫一举夺魁！在他的身上实在是太多太多不可思议……”
听着秦穆一一说来，身旁的副将双眼明亮，似是看宝一般看向远处马上的左赢。眼神中多出了一丝恭敬，内心也是一阵波澜。
之所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之前在他心里一直以为对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而已。能领帅大军不过是靠的人脉关系，在大梁，这种事情早就见惯不惯了。
但如今在秦穆的一一叙说下，心中之前的一些幼稚的想法，此刻在心中一一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可惜啊……”秦穆突然勒住马绳，抬眼看向天空，“你有多惊艳，便有多痛苦！”
“秦帅，您这是何意啊？”闻听秦穆所言，副将似是一股疑云笼上心头。
“不了，不了，不说了……”秦穆马鞭一挥继续追赶左赢而去，留下身后的副将一脸茫然。
时间匆匆，转眼便过了七天。左赢虽是依然骑于马上，但早已不是那一身白衣的贵公子。他身穿一副黑色的战袍铠甲，黑色的头盔上，一抹红缨随风飘扬。头盔包裹着头部，只留下一张稚嫩的脸庞显现而出。
“殿下，前面就是代国的边城平原城了。”山峰上，秦穆放眼整个平原城，内心似是有些许感慨。“我前军大军距平原城已不足十里。殿下……”秦穆看向左赢，好似等待着对方的决断。
“传令前锋将军，不必休整了，一股作气全力攻城！”看着远处的平原城，又看了看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左赢下达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作为统帅的第四道军令。
“殿下，我军连续几日赶路，从中并未有过休整，现在如此匆匆攻城，是否有些不妥啊？”秦穆身旁，之前的那个副将满是不解的问道。
秦穆没有多言，他也想看看这位年纪不大的天之骄子到底是何打算。
“如将军所说，此刻用兵确有匆忙，但亦也并非不妥……依将军所见，我军攻城胜败几何啊？”左赢并未看向对方，而是由此做出发问。
“殿下，平原城城高池深，我军眼下不过五万余人，平原城的守军不下十万，如此，胜负立判啊！再者，这平原城守将花无极极是悍勇！我军如此兵力攻城，怕是凶多吉少啊！”副将林忠似是有些焦虑的分析道。虽说自己对这位殿下有些许改观，但军中无小事，况且三军之安危全系主帅一念之间，他自然是有些惶恐。
“林将军，花无极自是悍勇，平原城自是城高池深，不如你我赌上一赌看看能否攻下可好啊？”此刻的左赢好似一扫之前的阴霾，略带微笑的看向林忠。
林忠被这么一问，立时觉得一头雾水，不置可否的看向了秦穆。
“去传令吧！”秦穆也是微微一笑，随即开口道，“赶紧的，别误了时机。”
林忠虽是不解，但还是带着一头雾水策马而去执行军令。
看着远去的林忠，秦穆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左赢开口道，“殿下，后军半月前便无迹可寻，中军五天前又被你调走，独独只剩这前军……”说到这里，秦穆似是有所明了。眼中在看向这位稚嫩的统帅之时，心中似有一丝震撼一闪而过。
“驾！驾！……”秦穆正欲再次开口之时，一名军士策马而来，一个翻身下马单漆跪在二人跟前，“殿下，您的军报！”军士恭敬的两手拖起军报，等待着左赢的拿取。
“交给秦帅吧！”左赢挥手示意道。秦穆接过军报，随即唤军士退下。
打开军报，秦穆虽说有所猜测，但眼下战报的内容还是让他内心大为震动。“十万！十万……花无极竟然倾全城之兵前往营城！”秦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在战报上来回一字一句的看着，深怕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
仔细的看完前一页，于是翻看至第二页，当看到第二页的内容时，秦穆的眼中彻底的充满着不可置信。“……伏与凌口，灭敌七万余，两万余敌向平原城方向溃退。”秦穆一字一句充满着激动。
“殿下！真乃神武也！”秦穆双眼看向左赢，目光之中充满了恭敬与尊崇！
要知道，他虽是梁国统帅，但与其他统帅一样，几乎所有的战争与征伐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场战争下来，自身的元气也耗费极大。
眼下的战报，三万军对阵十万，以六千的战损灭敌七万余，让他真正认识到什么是战争的艺术，什么是指挥的艺术。
“秦帅过誉了。”左赢表情平淡，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娇纵之感。
看着这位年纪不大，但却性情异常沉稳的少年，哪怕是他也不由心生感慨。更何况严格来说，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少年二字其实都有些夸大了。
“殿下如此心性，老夫感佩！”秦穆双手抱拳，恭敬的弯深一礼。
见到秦穆突然行此大礼，左赢急忙搀扶阻止。“秦帅莫要如此啊！晚辈还小，受之不得呀！”
“无妨，无妨，哈哈……真是福佑我大梁啊！哈哈！”看得出秦穆很是高兴，爽朗的笑声在山峰中回旋。
或是受到秦穆的感染，左赢也是微微一笑，“走吧，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