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消息传到泰安城时,李敢还在山门下扫地。
天下武道分九流,李敢这里分十流,末流也算一流,更排在九流之后,自己便算这一流。
大清皇帝李知民一道禅让诏书,吓跑了那个身居皇宫二十年的太子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九州十六部找了三年也没找见,不过,灵道灯没灭,那就是还没死,只不过皇帝李知民唯一的儿子,的确是不见了。
此刻的泰安城门前,太子爷清秀的脸庞被晒得黝黑,脖子上围着一道不知用了多久的围巾,身上穿着青灰色的道袄,已经有些失色,手里拿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个拳头的扫把,正一下一下扫着地上的尘土落叶。
时不时用不同于泰安城弟子的衣服袖口擦一下头上的汗,龇牙咧嘴。
扫了三年的地,终于扫到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不同于皇宫那些繁文缛节,逃到这里,总不用听那些斯文教条和看无休无止的折子,两个字:舒服。
泰安城宗门牌坊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牌坊很大,顶部飞檐凤角,四根立柱支撑着顶部坊头,其中一根立柱上张贴着一张黄纸告示,坊头上面写着泰安城三个大字,听说是当今皇帝,自己那个要禅让的爹写的,门可罗雀的泰安城牌坊背靠荒凉的伏龙山,前后三里不见人烟。
李敢咽了口唾沫,背靠在立柱上,抬头看看黄纸告示,那告示上的内容是:门中有一枚延年益寿的丹药,要送到左淮王府上做左淮王楚禄寒的寿礼,只要送到王府内,便会有一个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机会。
只要进入内门,意味着可以寻找一个师傅,还有适合自己的内经。
皇宫里面不缺,可是也从来不给自己。
不用想了,泰安城从来不收外门弟子,这告示大概是三师叔写的,上上下下百十号弟子,唯有自己一个外门弟子,就差把自己名字挂上去了。
江左淮王与江右淮王祖上都是给自己家打过江山的人,世袭罔替不过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江左淮王年近四十,还是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听说有个女儿,前两年便时时有淮王的人在朝堂折子上谏言要陛下将那个姑娘纳给自己做太子妃,只要是经过自己手的折子,那些个朝中大臣,给那姑娘写得天花乱坠,估计老爹看了,自己都有想纳妾的想法了。
指甲有点长了,李敢咬着手指,仔细思索着为什么这桩差事能轮到自己头上,想来想去觉得有蹊跷,门内弟子那么多,人人都干瞪着眼睛往上爬,又怎么会错过一个能给江左淮王送礼的机会?
莫非是三师叔发现自己身份了?
不可能,从老子出生之时,那个便宜老爹就生怕老子出了点什么意外,二十年来皇宫都没出过,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唯独是不让习武,撒泼打滚都试过了,还是不行。
话说回来,凭什么五灵道杂根就不能习武?说白了还不是想让老子和他一样,每天住在那个大院子里,不是上朝就是看奏章,每天见大臣的时间比见娘还多,那自然是不行,我看有大姐监国就很好,哪日登上了大宝之位,成了女皇帝,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就是嫌路远,没人想去,来去几个月半年,若是有更好的机会就错过了,内门的这些个弟子,脑子没有一个不好使的,要是老子进了内门,那怕是也不去。
吃完了手指,拍拍屁股,从立柱上撕下那黄纸,朝山上走,有了这张黄纸,总算是能进泰安城了。
天下武道分九流,上三流,中三流,七流以下。
满天下只有极少数人身负灵道,可以踏上修仙练法一途,少数人有两条灵道,极少数有三条,古往今来五条灵道的废物怕是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了。 五条灵道,那意味着杂乱无章,既要平衡体内五行灵力,又要有庞大的资源,资源嘛也许将来不缺。 可是平衡灵力实在是非常困难,要不说天下人都是五灵道甚至六七八九灵道了。 按照圣人《修经注解》上面说的,只要你能平衡五条灵道,让体内五行之气平衡,哪怕你是条狗也能修炼,否则就是把火与炸药装一起必死无疑。 便宜老爹就是怕自己平衡不住灵气,最后落得个爆体而亡。 来到道场上,凉爽的天气格外宜人。 李敢边走边像游泳一般双肩往后一手,长长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步履没有丝毫停滞。 湛蓝天空下远处太阿宫金色的大顶熠熠生辉,远眺之下有些苍凉,仿佛这个名动天下的泰安城与旁的小庙小观没什么不同,远大名声就是为了让身负灵道的人趋之若鹜地卷进来。 正在道场交谈的几个值守弟子一身白衣,远远看见了李敢,诧异地看了一眼,往日里这个靠着死皮赖脸留在泰安城的便宜弟子怎么今日上山来了? 旁边有人道:“三师叔给他了一份差事,去左淮王府中送延年益寿丹,做完了这份差事,答应给他一个内门弟子的名分” “怪不得,满门上下估计也就他乐于去了,千里路程,少不得几个月,等回来指不定有什么好事错过了” “五灵道的废物,就算成了我泰安城弟子,也是白占一份资源罢了” “管他呢,和咱八竿子打不着,山上没人想要那延年益寿丹,山下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遇见哪个好汉,一刀给杀了” 几个人无事调侃,小声偷笑。 李敢走到太阿宫前,朝一边值守弟子询问:“师兄,这个延年益寿丹去哪拿?” 值守弟子面无表情,指了指太阿宫殿内。 进入太阿宫,立即有人认出了李敢,一个弟子眉开眼笑道:“李师弟今日是来揭榜的么?” 揭榜就是负责师门任务的弟子决定要去执行任务了,来领相应的物品,李敢把那黄纸放在他桌子上,道:“是啊,此去路途遥远,早一点动身为好” 那弟子领着李敢到一张太师椅上坐稳道:“师弟此番任务艰巨,需得小心谨慎一点,你且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给你拿东西” 转身走近一旁架子上,从那架子上拿下来一个木盒和一把钥匙交给李敢。 “师弟,木盒一个,钥匙一只,这木盒有禁制,除非用着钥匙打开否则里面东西立马损毁,千万不能丢了钥匙” 李敢拿过东西道:“知道了,我这就下山”,将钥匙上的绳子解开,挂在自己脖子里就要下山。 那弟子急忙拉住李敢道:“哎哎,先别急”,又从木盘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李敢道:“这里是路上的盘缠,师弟收好” 李敢拿了银票要走,身后那弟子又拉住了他。 “师弟莫急,此前下山之后你还有一件事要做,得去三清观接一个叫巧儿的小孩子,带着她一起去王府” 李敢皱眉道:“黄帖上并没有说此事啊?” 那弟子道:“正是因为没说,所以才要单独说嘛,此事关系重大,师弟只要记着,三件事情,盒子,钥匙,小女孩,缺一不可”,说着将一张画像交到他手上。 李敢看着画像,自忖:三清观都是些母老虎,此番应是不太好办,不过好像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瞬间感觉自己接到了一件天大的事,颇有些得意,拎着银票在手,拱手告别那弟子,迈步踏出太阿宫。 身后弟子看着那个身影,摇摇头短暂的叹气回到自己位置上。 回到住处,简单的草屋年久失修,也就是刚刚能住人,伸手推门,耳边哐啷一声,尘土飞扬,那两片门板径直栽了下去,本来就已经摔过几次,这一下更是没抗住,直接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李敢长出一口气,犹豫半晌自言自语道:“算了” 进了屋子坐在没有窗户一侧的木桌旁边,伸出手轻轻抚摸桌子表面的小凹痕,三年岁月里,吃喝都在这张唯一算得上是家具的木桌上,此时扫视简陋的屋子,竟有些留恋,从茶壶中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李敢推开椅子,坐在地上,伸手摸索着桌子右前腿后部,找到一个暗扣,按了一下,一扇镶嵌得严丝合缝的门打开来,露出一个衬有丝绒的小洞。 洞里塞着一个用丝绸做成的小袋子,他将那个袋子拿出来,解开袋口,从里面挑选出几张写有符隶的纸张,把剩下的重新装回袋子,塞进桌腿里面。 起身松了口气。 走到床边,解下里面挂在墙上的漆黑大刀,拿在手里挥舞两下,传来呜呜的风声。 皇宫虽然不能修行,可是练武还是可以,比起一般人,自己这些年练的一身力气武艺,在江湖上也算一个高手吧。 想着,将那刀背在身上,这就出发了,临出门又看了一眼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没拿,半晌,心中怅然,迈步踏出。 从门前大柳树上解下那匹瘦马,一声“驾”,四蹄蹬起土皮,片刻消失在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