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笼罩在深林,寒鸦隐于云雾,不得晨星影迹。
古木枯朽,绵延烈火自万灵龙脉层峦焚起,残肢断骸遍布山野。满心惶恐的百姓仓促逃窜着,凄厉哭喊声回荡在深夜的彷徨之中。
富丽堂皇的宫殿在火焰中坍塌。
往昔净土已沦为修罗炼狱。
此地,为龙脉最高峰。焰光涌动,希鹤目光呆滞,任血色染红罗裙。雨势渐盛,是温柔月光透过阴云,亲吻女子发丝,要她不再害怕。
银芒乍现。有血刃横贯黑夜,穿透希鹤胸腔。
恰逢落雪无暇,晕开剑上血迹,仿若绽放冥界的黄泉之花。寒风吹起,灰暗云层洒落甘霖,希鹤却只轻扶起落叶,把心给丢在了内心深处。
谎言如剑,无法逃离,不可逆转。
但当腥秽浮沫溢上唇齿,任何猜忌都已不攻自破,“江鹿,至少此刻,你应该藏起来,好让我愚蠢的自我欺骗,不会显得这般天真。”
不过瞬息辗转,无涯烈火霎然卷起。
当血刃抽离,鲜血如墨挥溅。
喧嚣焰浪在山间穿行,唯余悲鸣自光中肆意回荡。有亡灵爬出血海,这些个残破灵体围簇着,令魂魄疯狂灼烧,要那些恶魂不再靠近希鹤。
拂袖拭去剑上血迹,江鹿伫立在废墟之间。
骋目望去,昔日净土已在这一场浩劫中崩毁。火焰变幻为巨蛇,啃噬那些奔逃的生命。当最后一道惨叫声淡去,龙脉也重新归于平静。 星月无光,浓雾熏染此方夜空。 黑云遮天蔽日,唤雷霆奏响一曲绝音。暴雨裹挟与狂风,它吹熄生命,又淹没那些尸骸。待到林中历啸止竭,是夜雪纷飞,把尘世绘染。 江鹿在雨中岿然不动,弥天烈火不再猖狂。 后夜,一缕灵息在寂寥死地里掠过。 转瞬之余,铸煜灯焰冲向天际,从废墟之下暴起。有谁在悲鸣,有煜芒的光辉在宣告谁的怒火。又有杀意在雨中扬起,变为一头张狂恶兽。 然。狂躁杀意仅只持续了数息。 在火焰消亡之后,那煜芒便也随之散去。 当万物重新归于寂静,适是雷霆如歌。希鹤坠向曦光后的乌托邦,倒悬于枯朽龙骨的间隙。是天空晦暗,有棘刺穿过血肉,使之灵魂渐熄。 …… 晨曦将至,旷野无声。是灰烬掠过,一如萤火。 乌云打湿帷幕,吹过凛冽的风。 一束光透过云层,落向灰暗的大地。于是,越楠离看见飞鸟的影子。火焰扬起后,他向希鹤做出最后的道别,在隐痛中踏上未尽的复仇。 万物肃穆。幼鸟飞向远方战火的余晖。 越楠离隐入火幕,令灵魂置入心境,唤来更为强横的圣焰。之后,他看到天空如镜子般破碎,又犹如万花筒般旋转,坠亡,重演每一段苦难。 有灵魂在光中淡去。是浮云缥缈,模糊他的视线。 尘世寂静。雷霆撕裂天穹,暗涌褪却。 越楠离扯断猩红火链,从残破的心境里回到尘世。圣焰逐渐变格,演化为幽邃的红莲赤焰。有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他杀死那个叛徒。 紧握住火中剑刃,赤焰在越楠离手中不断迸发。 他神色暗沉,随之与火幕融为一体。 煜芒在赤焰簇拥下狂乱绽放,招致山间怪物的视线。风雨晦暝,红莲狂焰仿若与天空连接,像是要吞噬一切光芒,为尘世带来永恒寂静。 无数虚影诞生,越楠离号令赤焰,挥下恐怖的斩击。 未曾想,火焰尚未企及,煜芒便已悉数崩解。 纷杂的力量交汇,逐渐从越楠离体中溃散。心境危如累卵,有一团漩涡在铸煜灯边缘构筑。它悲鸣着,就像是,要将这缕悲伤的灵魂给吞噬。 古神之威,何其惊骇。越楠离不禁生出了怯意。 这之后,曦光突然在视线中晕散开来。 越楠离只觉得,好像有一样东西,扎进了身体。慢慢地,天变冷了,有谁将他拖起。可是,他应该还有一件未尽的事,但,那是什么呢…… 火光刹那即逝,血水淹没这座巍峨的山峰。 在一切消失殆尽之前,江鹿泯去了未熄的火焰。远灯寂静,林野无声。是山间的风吹过,带来一场金色的雨,它洒向尘世,使之荒芜而枯朽。 …… 而今,长夜已过半程,漫天暴雨如注。 万灵龙脉,别山禁地,灵泉洞。 江鹿只言未语,仅一剑斩下,巨门顷刻间沦为碎屑。热浪覆面袭来,在那圣洁泉眼之上,无暇龙灵幻出人形,借以灵泉神泪裹住玉体。 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宁嫣,是在那场祭典的后夜。 那时的自己,也还不是【背叛者】…… 虚假的幻想在浓雾里不停变化,生灵也不再言语。那些江鹿杀死的,为火焰吞没的生命,最后都变成了赤色的飞鸟,驻留在这座孤独的岛上。 他们曾迷失在雨夜里,他们的灵魂始终都在岛上盘旋。 当意识重归,纯白灵链从圣水中挣出。 持剑踏上锁链后,宁嫣唤起圣焰。谁的身影在后方构筑,又是一头苍白巨龙盘踞而来,它只怒目一视,便在江鹿心口处留下一个血红罅隙。 这之后,灵泉之泪回响,圣焰从光中倾泻而下。 宁嫣召来玉笛,吹奏一曲挽音。灵泉之泪便洒向龙脉各处,它先是带回了昏死在禁地的越楠离,又经由音律敕命之示,不断汇聚在最高峰上。 有未亡的生息开始流转,那些个灵魂便也会逐步构筑。 而在这笛音之下的,乃是唤灵之禁术也。 只不过,在灵泉余晖降临之时,江鹿也挣脱了束缚。他逃出灵泉洞,借助圣焰幻化一缕命烛,将其填进空洞的心,以此来维系这具肉体的生息。 但那些盘踞心中的怒火不熄,疼痛便也丝毫未褪。 未等禁术止却,江鹿已然坠入密林。 有风吹起,是沾染血锈的断刃在黑暗里驻留,它铭刻旧日的伤痛,沦为一块无言墓碑。它在雨中沉默,把背叛之人的面容谨记,永不消磨。 …… 眼下,距江鹿负伤离去,也不过半个时辰。 寂寥的黑夜里,有铁骑之师扣上了厚重的银麟盔甲,有神灵的谏言要他们旗鼓进军。于是,铁骑便穿过云层,降临在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 然。无名的铁骑并非神之使者,而是十恶不赦的恶党。 他们举起了刀斧,把鲜活生命送入死地。 小至新生稚儿,大到老弱妇孺,尽皆难逃一死。哀嚎遍野,有百姓从火中逃出,他们拼命奔跑,可到头来,也不过是沦为另一名铁骑的猎物。 有谁在深林里哭泣,有恶魔的嗤笑在黑暗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