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正午,在主峰的登仙楼进行着拜山大会。
辉煌楼阁前有一高台,依附山壁,大小可容纳二三百人的样子,眼下已差不多挤满了。
人群中嚼舌窃耳,交流着彼此的新鲜见闻。里面也有厉季同的身影,在他身旁还站着那黑袍人与光头和尚。
经过几天的相处,和这两人已经能搭上话了,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和尚法名重华,虽然外表吓人,但其实是个性情极温顺的,只是平日里不大爱说话罢了。
黑袍人姓李名苏,这个人,说他乖张孤僻也不很对,但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悲喜不定,叫人难以琢磨。
“他还在树屋里睡觉吗?”厉季同环顾四周,发现“顶盖人”并没有到场,叹道:“那人怎么就跟长在了上面似的,不吃也不喝,都没见他双脚落过地。”
重华:“他晚上动。”
“嗯。”李苏点了点头,“会吵醒我。”
“停嘴。”一道女声从天边悠悠传来,人们抬头去望,却寻不见人影。
这人的话一出口,竟像法旨一般,所有人都禁了声。是什么人,竟有这等威严?厉季同心中这么想,便要去问,可是张了嘴,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我是启灵院的院首戚兰,”一道蓝色身影从登仙楼的檐脊上缓步走来。由于站得太高,看不清脸,只能从轮廓大概地判断出,是一个身量瘦长,戴观音兜,执白拂尘的道姑。
厉季同努力了半天,还是不能从嗓眼里抠出一个字来。这才明白,并不是大家伙儿听话,而是这道姑施了法术,让他们说不了话。
“两个月前,山主受太一门的洛长老相邀,去往凉州围剿鬼王千夜。”戚兰一扬手中拂尘,背后的白云徐徐飘过,“昨日传音于我,说此獠尚未伏诛,不能归山来主持本次的大会,故委托我代劳。”
“诸君不远万里来此,一路上跋山涉水,足见求道之诚心。”劲风吹着她的衣摆飞卷,信步踏瓦的身形却不移分毫,“我莽行山,三院六殿十八楼,三十六堂一百零八师,典藏浩如烟海,传承百家争鸣。占一洲,囊一城,地大物博,包罗万象,号称穷尽道法之妙,成就天下半数英豪。”
“不假的,诸君此前一番辛苦,必将有所回报。”此刻,戚兰双脚点在檐翘上,昂首挺立,颇具一代宗师风范,“然求学在次,育人为先。既做了我莽行山的弟子,须知礼养节,侠义傍身,断不可行作奸犯科之事。”
“日后,倘若有人成了为祸世间的恶徒。我必清理门户,将其手刃!”她运转灵力,加持尘尾,朝前一挥。
一道圆月气刃从登仙楼上劈落,下面的弟子连忙跑开。轰隆隆的一声响,气刃竟将高台的一角劈开斩落,硕大的山石从空中坠下,掉进海里,水花溅得老高。
厉季同深深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人比我阿娘还霸道厉害几分,日后留心,万不能沾惹她。
“戚兰!”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从登仙楼的最上一层跑了出来,红着脸,指着头上的启灵院院首便骂,“你这败家破业的村妇!这个月第几次了?这台子好端端的又碍着你了?你回头自己修吧,老子不管了。”
他是千机殿的殿主,姓段名天罡。听这话音儿,戚院首似乎很喜欢毁坏建筑。
“哼!”戚兰自知理亏,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了。
顶层中又走出来三女两男来,是余下司妖殿、仙芝殿、山河殿、百炼殿、道纹殿的五位殿主。
“哈哈,戚妹妹果然还是那个脾气。”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不住地咯咯笑着,“好了,快下来吧。等这边完了事儿,我们一同到老赵的洞府吃酒去!”
“可我并不是很欢迎你。”身旁顶个斗笠,背着药篓的女子柔声道。
“唉。”倚门的白头道士一声长叹,拍拍手,为下面的弟子解了禁言术。
“嘿嘿,底下的,有想跟俺学打铁的没有?”一名壮汉光着膀子走上前,拍着栏杆问道,“有没有人啊,一个个怎么都不吭声?”
“有。”重华挥了挥手,人群中最先发声。其余人见他并未受戚兰责罚,也就跟着喧闹起来。 “不应该三位院首先招人吗?怎么你这大胡子倒先吱声?”最后一人打趣道。她虽是个女子,却作儒生装扮,左手抓一卷书,笑曰:“想学画符刻印的找我啊,我的道纹殿就在那边的通玄峰上。”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戚兰,于是插话补充:“六殿的修业,有余力者自行选修。三院的修业则是必选其一,春校之后,没有完成的人,将会被收回弟子令牌。” “收回弟子令牌是什么意思?”李苏的直接发问,让厉季同很是佩服。 “免除弟子身份,之后可以选择下山或是留下来当杂役。根据以往弟子的反馈,我给你们的建议是,”说到这里,戚兰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体质好的,去通玄院,财物多的,去真武院。至于一心向道,勤奋努力,敬爱师长的,当来我启灵院。” “这话说的不对。”登仙楼的第一层,门外的石柱后走出一个黑衣刀客。双手环抱胸前,右脚发力一蹬,飞身当空,落在第三层的琉璃瓦上。并不停顿,嗖嗖嗖几个连跳,便上了顶檐,站在戚兰的右手边。 “我们修炼真武的,每日打熬筋肉,有断骨蚀心之痛,非大毅力之人承受不得。”刀客看着戚兰,一挑眉,“整天说什么修真武耗财,难道修灵术、修玄功的,不吃丹药?” “好!”厉季同在下面拍手叫好,他是一心要修真武的。要超越那个被称为武圣的男人,比他更强。 “嗯?”戚兰寻声看去,凌厉的目光在触到厉季同的一瞬,他便窜到重华身后,把自己挡住了。 “哼。”戚兰一声冷哼,“那个老不羞的呢?没和你一起吗?” “老夫一早就在这儿了。”一朵彩云轻飘飘落在戚兰的左手边,之后从上面跳下一个驼背小老头来。 那老头穿一件满是补丁的百衲衣,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脸颊红彤彤的,走起来路摇摇晃晃,大概是刚醉过酒。 “嗝儿”老头子一股酒气从胃里反上来,众人皆嫌弃地避开。 “哈哈哈,要说我通玄院的好处,我就一句。”他摇了摇葫芦里的酒,嘬上一口,“灵术和真武都是从玄功中演化出来的。” “这彼此间的关系呢,嘿嘿,”小老头眯着眼,笑呵呵道,“那就好比是君与臣,父与子。” …… 大会最终,以三位院首的约战落幕。厉季同一行人通过传送阵回到了树舍。 “唉,怪不得让那凶婆娘主持大会。”厉季同扑倒在自己床上,想起那些院首殿主的做派,噗嗤一笑,“其余的,怕是没一个正经。” “我打算去真武院了。”厉季同翻身坐起,笑问:“你们俩呢?” 重华:“真武。” “我打算先去通玄院看看。”李苏脸上少见的激动,双拳紧握,“什么能使我强大起来,我就干什么。” 厉季同打量着李苏,收起了笑脸。他发觉李苏的激动不同于自己的期待欢喜。 那个神态,更像是要宣泄一腔,积深已久的愤恨。